那些標榜“正義”的歷史,美麗得好似一位穿著石榴裙、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人們記住的,往往是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但忽略的,卻是她石榴裙掩蓋的真相。但信息自由的時代如同一陣風,掀開了小女孩裙子下面所隱藏的秘密。
春光乍現的時刻,知曉真相的人們不再迷信于女孩的美麗。而是想憤怒地反思那段不堪的歷史。
說一戰是民族自由時代的來臨!——難道那些小國們的日子就過得很好?
說二戰是種族主義的終結!——難道此后大國政治就不存在偏見?
說冷戰是民主的勝利!——難道民主制度就沒有問題?
這些問題太復雜,因為它們橫亙了眾多歷史時空。這些問題又太簡單,因為這三個戰爭說反映的歷史教訓就那么幾條,可是人類始終都學不會這些道理。其實,光反思一個二戰,石榴裙下的這三個問題都能找到答案!
對小國的無視
“毫無疑問,二戰是一戰的繼續。”還是英國二戰史學家A.J.P.泰勒在其代表作《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起源》中的主要觀點。在這本書里,泰勒提醒讀者們,要反思二戰,就應該把目光放在巴黎和會后不均等的世界體系中。
在巴黎和會上,高傲的法國人對著歐洲地圖指點江山,使整個和會幾乎成了懲治法國的世仇——德國人的鬧劇。
“將德國在普魯士時代所征服的核心領土重新劃歸波蘭,割讓德國東部中心城市但澤交由國際托管。懲罰性支付戰爭賠款。拆分俄羅斯、奧匈帝國領土,組建波蘭、立陶宛、拉脫維亞、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羅馬尼亞、南斯拉夫……”
但實際上,過多地專注懲罰德國,除了加深德國人對英法兩國的仇恨外,并沒有收獲任何利潤,反倒使二戰后的歐洲變得脆弱無比。
在一戰前幾十年時間里,貧窮的沙俄經濟出現了明顯改善,羸弱的奧匈帝國也開始了工業革命,巴爾干的民族矛盾僅停留在學者的著作中,工業發達的德意志甚至開始嘗試現代社會保障制度。
然而,一戰后歐洲小國林立,民族主義、法西斯思想泛濫,英法老牌殖民帝國也因1929年爆發的經濟危機而一蹶不振。歐陸帝國曾經的榮光不再。
最后,隨著納粹在德國的掌權,發達的工業機器重新運作起來,走上了武裝戰備的道路。當年在巴黎和會上,德奧土地上分離出的諸多小國又重新歸降德國。面對著由仇恨點燃的納粹戰爭機器,歐洲各國再無財力武裝軍備,國中無可戰之將,境內無可御敵之兵。
如此教訓已經充分表明,僅考慮大國利益,而不去分析所在國的實際就分割土地,實際上會招致更大的災難。
然而在二戰后,大國在處理國際事務時,依舊沿著巴黎和會的老路來隨意分割殖民地,從二戰后的印巴分治、南北塞浦路斯分裂、支持蘇聯解體,再到1991年歐共體過早判處了南斯拉夫死刑,最終加速了讓歐洲蒙羞的南斯拉夫內戰的爆發。
民主選出來的“綏靖政策”
導致二戰悲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西方民主大國在30年代的外交選擇上過于尊重民意和議會民主形式,使得各大國在外交上就輸給了納粹德國。
隨著希特勒上臺,來自德國的威脅加劇。在處理與納粹制衡的戰略時,議會民主制在外交上的滯后性就凸顯了出來。在30年代的英法等國,歷經一戰血雨腥風的民眾極度反戰,和平主義思潮盛行,盡管當時幾乎每一位有識之士都能看出德國的野心。就連“綏靖政策”的代言人、時任英首相張伯倫本人也是一名堅決的反納粹主義者。
早在1933年希特勒剛上臺時,張伯倫就再一次與同僚的談話中提到“德國在故技重施,以滿足其擴張的私利和狂妄的本性”。在1934年7月,奧地利總理陶爾斐斯被殺后,張伯倫曾憤怒地表示“對納粹主義及其全部著作產生了從來沒有過的憎惡。”
可張伯倫也是無奈的,身為反納粹主義者的他為了滿足其保守黨選民對和平的愿望,不得不對德國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縱容。
過度強調的民主所反映出的第二個問題便是低效。
在30年代的英法兩國,政府若想推行一套外交政策,需要經過層層的質詢、議會的辯論甚至經過民意調查,這使得一種政策由意見到正式形成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戰爭陰云密布的30年代,這種漫長的決策過程與希特勒的外交執行效率比較而言,其后果無疑是災難性的。
西方的縱容一直沒有滿足納粹的野心,到1939年,制衡希特勒最后一道殺手锏便是同蘇聯締結安全保障體系。
然而,民主的低效率成為阻礙這場談判進程的關鍵因素。在談判過程中,很多對共產主義懷有深刻敵意的議員對英國同蘇聯的談判表示強烈不滿,對談判進程百般阻撓。
4月17日蘇聯就向倫敦提出談判要求,英國方面拖延至5月9日才做出正式回復。首次的接觸就給蘇聯官方留下了英法不夠誠意的印象。為此,蘇聯在回復英方建議時,也開始故意拖延時間。直到8月份,英法和蘇聯的這場馬拉松對話才進入正式談判程序。
英法兩國不斷拖延最終讓德國人搶占了先機。8月2日,納粹外長里賓特洛甫會晤蘇聯代表進行第一次會談。之后,德國集權政府的效率優勢便展現出來。12日,蘇聯回復同意接見德國代表;20日希特勒致電斯大林;23日里賓特洛甫訪問莫斯科,簽署《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從雙方同意接洽到協議正式簽署,僅僅用時20天左右。而此時的英法雙方也因蘇德條約的簽訂而放棄了談判。至此,民主陣營的國家失去了最后一次有可能防止大戰的機會。
狹隘的偏見
“從波羅的海的里加到黑海邊的敖德薩,長久以來,一直是歐洲文明與野蠻的邊界,也是歐洲種族歧視的重災區。”英國東歐史學家馬克·利文(Mark Levine)的觀點,道出了歐洲自中世紀以來,對俄羅斯蠻族的強烈排斥情緒。
然而,這種狹隘的偏見一旦被用在現代國際關系中,就會釀成災難。冷戰的最終爆發,也與此偏見有關。
著名俄羅斯史學家斯維亞托斯拉夫所著的《斯大林傳:命運與戰略》一書中曾提到:“二戰后初期,斯大林并沒有與西方決裂的計劃,反而借此機會增進合作。這一點集中表現在蘇聯對東歐政策上,斯大林敦促東歐各國共產黨同民主黨派建立聯合政府,放棄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和蘇維埃制度。在蘇聯這一政策推動下,東歐多數國家先后建立了多黨制,建立了以人民陣線形式的社會整治聯合。”
的確,1945年前后,無論是蘇聯民間還是官方,都在紀念二戰時美英對衛國戰爭所做出的貢獻。至少,在此時的蘇聯人心中,對西方并沒有多少敵意。
就在同盟國為推翻種族主義壓迫的歐洲人慶幸時,西方政客對蘇聯的傳統偏見又重新開始了。
“決不能讓蘇聯人參與進歐洲事務!”這句話是美國總統杜魯門對英國新任首相艾德禮的告誡。恰是這種反斯拉夫、反共產主義的保守心態,讓二戰后剛平息的世界隨即陷入了分裂的漩渦中。而讓東西方徹底分裂的信使就是有著“冷戰之父”稱號的喬治·坎南。
1946年2月22日,時任華盛頓駐莫斯科大使的喬治·凱南向美國國務院發了一封長達8000字的長電文(The Long Telegram),提出美國要使用“抵抗力量”,對蘇聯進行長期、耐心、堅定和警覺的遏制。文章發出,正中美國政客下懷。這篇長文所提及的策略也奠定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東西方冷戰的理論基礎。
作為美國駐蘇聯代表的喬治·坎南一直對蘇聯和共產主義有著強烈的偏見。一次與柏林的記者談話時,他曾草率地將蘇聯比喻成納粹德國。作為一個美國大使,在二戰硝煙尚存的時代下發表如此敏感言論,無疑加深了蘇聯的敵意。
就在喬治·坎南發表著名的“The Long Telegram”一年后,西方徹底與蘇聯關閉了友好對話大門,以至于1947年后,美蘇雙方談判陷入僵局。
然而,隨著冷戰思維的形成和加劇,蘇聯領導人在1947年夏從根本上改變了對東歐的政策。曾經表示愿意與西方合作的斯大林開始敦促東歐各國共產黨放棄議會幻想,將民主黨派趕出聯合政府,建立共產黨一黨專政,同時將蘇聯模式強加給東歐各國。冷戰就此開始。
直至今日,西方“后現代”的冷戰史學派(Post-Modernist School of Historians)普遍認為,正是由于懷有偏見的西方大國主動關閉了與蘇聯友好談判的大門,導致了二戰后世界又墮入了冷戰的漩渦中。而其中,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夾在東西方邊界的國家,如東歐各國、阿富汗、內戰中的中國,以及分裂的韓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