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催生了“大師”王林？

“大師”王林最終還是沒有擺脫身陷囹圄的命運，絕大多數人大概不會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因為最近幾年來媒體上關于王林的負面報道可謂層出不窮，而他居然還能撐到今天，足見王“大師”的能量還是不小的。“大師”被抓，那些曾經同大師親密合影的官員、商人和明星難免被扒出來為公眾揶揄和嘲諷，有一種聲音認為，王林的出現扒掉了“中國精英的最后一層底褲”，暴露出了他們的淺薄無知以及安全感的缺失。

“大師”遍布華夏的八九十年代

其實，像王林這樣的“氣功大師”甚至比他“功法”高得多的人在20世紀80年代可謂遍布華夏。那個年代，整個中國大陸，上至高層官員，下到平民百姓，練習乃至迷信氣功者數不勝數，出現了一股席卷全國的氣功熱潮。

就像呼啦圈迅速在全國的大街小巷轉動，又很快銷聲匿跡一樣。最初是某幾個大師能夠意念取物的大量報道，說大師們只要動動意念就可以把瓶里的東西取出來；跟著就是氣功治愈了各種醫院都不能治好的癌癥等等。于是，人們都被氣功所迷，各種名目的氣功組織應運而生，紛紛出籠。當時，最大的氣功習練者組織號稱達七千萬人。

吳曉波在那篇為同王林合影精英辯護的文章中，說自己不久前讀到《陳一諮回憶錄》，里邊介紹到張震寰（時任國防科工委主任）請張寶勝、嚴新給陳發功的故事。陳一諮掏出一根555牌香煙，張寶勝用手一指，再吸，竟變成雪茄味。陳維仁（時任中央黨校副校長）對此頗為不信，張寶勝指著他的衣服說，“你的右胳膊窩著火了”，大家一看，果然從陳的右肩冒出很多煙。但實際上，陳回憶錄中提到的這些異象在那個年代算不得什么，嚴新還號稱大興安嶺大火是他發功滅掉的呢，而田瑞生的“信息水”聽來更是荒誕。

瘋狂的氣功現象除了以上種種神話以外，還造就了當時氣功大師掩蓋的另一個神話，那就是造就了氣功富翁。當氣功界一片混亂，大量的違法犯罪的事實出現后，這些氣功富翁一夜之間，逃往他國，享受紙醉金迷的生活去了。至此，習練者才明白，正是自己的癡迷，養肥了這群大師。

也正是在全民氣功熱這個大背景下，1989年出獄不過兩年的王林創辦了自己的氣功診所，并且開始表演“意念移鈔”等神功。王林的神功，經《按摩與康復醫學》等媒體報道后有了些小名氣，時任江西公安廳長丁鑫發在看了王林表演后大為驚嘆。后來王林又得到了給江西省正縣級以上官員療養、表演的工作，自此結識大量官員，成為他高層人脈的第一桶金。也是從那時開始，王林有了一些與名人的合照。

裝神弄鬼填補了中國精英缺失的信仰

按道理來講，王林的這些騙人伎倆應該隨著“氣功熱”的降溫消退而失去市場，可現實是“大師”的擁躉依舊成千上萬，萍鄉王府來自政商乃至娛樂界的訪客更是絡繹不絕。那么究竟是什么成就了王林呢？又是什么令他騙術走紅數十年而不倒呢？

在精英吳曉波老師看來，王林被當下中國各界精英追逐乃至崇拜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人對生命的好奇”。王林的雜耍或者說是魔術表演被吳老師描述成了奇人奇事，他還說一個成年人一生中難免會遇到種種奇異之事、特異之人，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也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耳朵認字”等特異功能被廣為宣傳的事情，而當時的科學界權威錢學森更是將這類現象歸為“人體科學”，還好，吳老師文章中沒有引用錢學森當年的論文，不然批駁吳文倒成了反科學了。

明眼人當然知道問題的癥結不像吳曉波說的那樣在于人的好奇心。眾所周知，新中國成立后一系列的政治運動，早已摧毀中國人一度跪拜的各種偶像，原本就很脆弱的中國人信仰經“文革”后幾乎被摧毀殆盡。而隨著共產主義信仰熱潮的退去，中國人的信仰一度呈現真空狀態，于是很多人開始從什么都不信轉變到什么都輕信。加之，那個年代的人，因為缺乏系統教育，科學常識匱乏，迷信江湖術士的土壤由此產生。

在經歷過“氣功熱”后，他們可能不再相信“信息鍋”“信息水”之類的神功，但“眼見為實”的空杯取酒、斷蛇復活等把戲，仍舊被不少中老年人篤信不疑。而這些人中的一批已經功成名就，身居要職，恰恰就是王林們想要結交的對象。一條供需鏈條就此形成。

除了填補上流社會信仰缺失，王大師的另一個高明之處在于他洞悉了各色人等的欲望。官員追求青云直上，商人想要大發橫財，藝人圖個大紅大紫，百姓就算無欲無求，也想求個保佑，能夠平平安安。欲望是迷信的根本動機，王大師不僅能洞悉欲望，而且還能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夸夸其談地點評他人的旦夕禍福，然后掐指一算，指點迷津，讓拜訪之人相信自己能夠渡盡劫波，紅紅火火。

同時，王林不斷地鼓吹自己的“豐功偉績”，說“美國給我70張綠卡，不去是因為舍不得家鄉”，吹噓自己和各路官員都有很深的交情……王大師并沒有施展法術，他做的只是一種變相的心理咨詢，讓人們找到心理安慰。

角色轉換：江湖術士終成權力掮客

在朱學東看來，產生王林的邏輯一直都在，自古迄今，自權力一統之后，王林們的故事，便不斷上演。故事的核心是沒有制約的權力，專制的權力。因為專制的權力是欲望滿足的保證，而生命的延續，是夢想實現的基礎。

于是，有了壽與天齊，有了長生不老，有了“向蒼天再借五百年”。天子求永生，為的是權力的永續永享。怎么求永生？信煉丹術信怪力亂神。上行下效，三公九卿，有權便有財富便有美色，于是紛紛豢養，大師紛呈，或隨侍于廟堂之上，或游走于官宦內室。歷朝歷代，旗幡招展，換的只是主演，故事依舊。

“大師”王林的故事也正是在這樣的邏輯下上演，在“大師”的那些朋友眼里，他的人脈資源和關系場才是令他們趨之若鶩的根本所在。看看“大師”的座上賓，官員、富商、明星……當真是“往來無白丁”。“大師”題有“王府”的豪宅成了各色人物匯聚的私人會所，也成了各種社會資源勾兌置換的平臺。代表事例是江西蘆溪縣官方回應縣長拜訪“氣功大師”的事情時，就說縣長是想聯系馬云。

而且，王林號稱與劉志軍、宋晨光等曾經的高級別官員很熟，當地過去多屆領導也與之關系很好，且不論人脈最初是如何聚集的，一旦通道打通，大小官員所掌握的信息，自然就匯集到“大師”這里。信息是無價之寶，尤其官員口里的“小道消息”，由于公開場合見不到，含金量更高。信息匯聚成池，何愁覓食的“魚兒”不來？

很難想象，若不是“大師”結交的權貴人物像劉志軍、朱明國等人相繼落馬，他作為權力掮客的神話還會流傳多久，他表演的“神功”又將吸引多少中國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