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渴的加州，真的要完結了嗎？

很長時間以來，美國加州在人們心目中寓意著陽光、成功、舒適悠閑。這里是美國人口最多的一個州。在這塊41萬平方公里的黃金之州上，加州人孕育了好萊塢和硅谷，同時在農業、航天和高等教育等產業引領美國前沿。

然而，這幅盛世藍圖目前受到了挑戰。當加州進入第四個歷史性干旱、極度缺水的年度，很多美國有識之士開始思考加州是否發展過度？這塊土地是否有能力支持目前創紀錄的4000萬人口？加州的發展模式是否需要改變？

當各類跟旱災相關的消息匯集到加州政府的時候——水庫的蓄水不斷減少，干枯的河道不斷增加，作為重要水源的內華達冰山上的積雪接近歷史最低水平——加州政府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4月1日，加州州長杰里·布朗宣布對非農業部門實行強制性限水令，要求在未來9個月中，居民和相關企業的用水量減少25%。各地區將根據實際情況，尋找辦法達到這個目標。因為居民的飲食和個人衛生用水與生活息息相關，所以各地政府總是盡量尋找其他節省途徑。家庭用水的大戶庭院草坪也不是強制性不準灌溉。這就使得缺水在某些加州人的腦海中成為遙遠的故事。

在干旱的南加洛杉磯地區的很多社區，尤其是富裕的社區，綠油油的草坪仍舊是庭院前的一個景觀。而專家指出，經過四年的干旱，任何不經過人為維護的草坪都會是枯黃色的。州長布朗說服大家，不要為門前枯黃的草坪而感到難堪。州政府還強烈建議把草坪換成耐旱植物。但是，至少現在，加州人還難以舍棄他們門前郁郁蔥蔥、尤其是剛剛澆完水散發著新鮮青草味道的庭院草坪。

加州棕櫚泉市位于沙漠中央，每天人均用水量達760公升，比加州平均高出兩倍有余。這個市為了吸引旅游業，大搞城市建設工程，修建了大片大片草地。雖然居住在沙漠之中，棕櫚泉市仍舊保持著綠油油的高爾夫球場，這里的居民仍舊在私家游泳池內嬉戲。這個原本也許不該存在的城市，在大量水資源的維系下，反倒成了一個著名的旅游城市，并且以高爾夫球場這個極度耗水的場所而聞名。今年七月份該市有關噴泉的一個爭執再次反映了這個市的居民還沒有真正意識到干旱的嚴重性。該市市政委員會以3比2的比例投票，決定開放本已經停止流淌的噴泉。他們做出此決定的理由是認為開放噴泉并沒有浪費太多的水，而且擔心所謂的關閉噴泉所花費的維修費用。

的確，放棄長期的舒適生活習慣是不容易的。但是，干旱畢竟是干旱。它必定對某些人的生活發生影響。在中部農業重地，旱災使得有些農業用地不得不棄耕。當地農民不得不另尋出路，有些甚至到100公里之外的地方尋找工作。

干旱對加州農業造成的影響不僅僅局限于這一個州，會對全美國發生影響。至少一半的美國水果是由加州生產的。加州的蔬菜產量也是舉足輕重的。據《紐約時報》的一組數據，90%的美國西紅柿、95%的西蘭花、99%的杏仁產自加州。如果旱災持續的話，美國蔬菜水果的價格必定上升。

一方面是對缺水無所謂的加州人，成千上萬畝亟待澆灌的農田，以及其他蓬勃發展的工業；而另一方面卻是大自然步履維艱地在支撐著這些，缺水干旱僅僅是一個寫照而已。

這個對照引發了很多美國人對加州發展模式的思考。從18世紀末期的西進運動開始，到二戰之后的又一次移民潮，加州這塊廣袤的土地成就了很多人的夢想，吸引了成千上萬人來這里扎根。就這樣，加州的人口和經濟不斷地膨脹起來。

另據《紐約時報》的數據，這個州目前現有居民3800萬人，比1960年的1570萬人多了一倍多。同加州人口一樣，其經濟也是成倍地增長?，F在加州的經濟規模是2.2萬億，居世界第七位，而1963年的加州僅有5200億美元（考慮到通貨膨脹）。

與加州人口和經濟一同增長的還有數量龐大的汽車。在3800萬人口中，就有3200萬輛注冊汽車。汽車的普及使得加州人所觸及的范圍更加廣泛，一定程度上鼓勵了他們不遺余力地開發土地，開發資源。長此以往，建立在汽車、高速公路和郊區/農村生活之上的加州發展模式在人口倍增的情況下，出現了超負荷運載。

很多學者認為，加州走到今天的繁榮和巨無霸式的發展模式，前任州長也就是現任州長杰里·布朗的父親派特·布朗（1959-1967）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雖然派特·布朗僅僅在位八年，但他的幾個主要政策奠定了現代加州發展的模型，他本人也被稱為加州的“建筑師”。

派特·布朗執政期間，大批經歷過二戰的人們涌入加州，希望在這塊廣袤的土地上尋找新的生活。據統計，當時平均每天大約有1000人扎根加州。加州南部因為溫暖的天氣，好萊塢的興起，尤其具有吸引力，當時居住著80%的州內人口。而南部加州恰恰多山，缺水。因此，派特·布朗上任時所面對的最大問題同樣是缺水。

為了應對南部急速增長的人口和緊缺的水資源，派特·布朗上任的第一年就大刀闊斧地推行加州公共水利工程，希望把水源相對豐富的北加的水引到干旱的南加，用北加的水支援南加的發展。這項加州歷史上最昂貴的公共建設工程為日后加州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很多分析家認為，這項水利工程直接或者間接地鼓勵移民前往南加這塊并不適合太多人生存的干旱地區。

如今，南加仍舊是加州人口的最大聚居地，居住著接近兩千萬人口。這里有著最典型的衛星城市模式的洛杉磯市。圍繞著洛杉磯市中心，遍布著好幾個小城市。幾個小城市之間以及洛杉磯市中心之間通過廣泛的高速公路連接著。如今的洛杉磯，很多高速公路都是雙向12條車道。又因為居民居住地極度松散，高效的公共交通很難建立起來，汽車是洛杉磯人的最基本出行工具。“到哪里都要開車，到哪里都要堵車”成為洛杉磯的一個標簽。堵車最厲害的時候，整個高速公路就像一個大停車場。洛杉磯也成為美國堵車最嚴重的一個城市。考慮到汽油、汽車排放量以及溫室效應等因素，洛杉磯的發展模式顯然和現代環境主義的思想是相違背的。而洛杉磯僅僅是加重版的其他加州地方的縮影，是加州模式的一個加大版。

有些人把加州目前的發展困境歸結于派特·布朗推行的政策，認為他毫無節制、豪放型的發展模式導致了現在的問題。他最看重的公共水利工程鼓勵和引導了人們向南加移民。而另外一派觀點認為不能用目前的標準去衡量派特·布朗當時的舉措。派特·布朗當時面臨的問題和現在是迥然相異的。五六十年代的加州，面對大批移民的涌入，發展是當務之急。派特·布朗為了應對需求，大修水利工程，建設高速公路，修建了四所加州大學分校，七所加州州立大學。這些舉措都是為了應對當時社會的需求。

現任州長杰里·布朗同樣堅持不應把目前的問題歸結于父親。他認為目前的水源危機顯示了加州不能繼續過去的發展模式，應該順應時勢，考慮環境的承受能力，不能過度開發自然。

其實，派特·布朗應不應該對目前的缺水問題負責任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問題。畢竟，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重要的是當代的人如何應對當代的危機。從一直懸在頭上的地震威脅，到2000年左右的電力危機，再到前幾年的州政府財政危機，加州經歷了多個危機。這次的缺水干旱危機呼喚加州對過去的發展模式做出調整和改變。否則，作為美國夢重要組成部分的加州夢是不可能維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