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9月3日,當時在中國執政的中國國民黨和國民政府的領袖——蔣介石,為紀念抗戰勝利而巡視重慶市街,在當天的日記中,他這樣寫道:“沿途民眾其發乎內心之一種情緒,對余所表示敬慕愛戴之精神,狂歡熱烈,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他的得意之情躍然紙上。不過短短四年過后,曾經躊躇滿志的蔣介石,因為國民黨軍事失敗,而在1949年11月28日即將撤離重慶前夕,他又在日記中寫道:“時至今日,由余養育完成之黨國,而由余之手毀滅之,此境此情將何以堪?”并在其年終感言中自記:“為人唾棄,為世譏諷,其恥辱悲慘于茲為甚。”
這兩段話同出自蔣介石的日記,猶如電影鏡頭般快速切換,不僅是蔣介石,也是世人曾經反復追問的話題:國民黨如何失去了中國?或者,共產黨如何得到了中國?
在有幾千年文字記載的中國歷史進程中,歷史敘述的時間尺度動輒“世紀”或是“年代”,43天的時光實在是太過短暫。對長逾百年的近代中國歷史而言,43天也不過是短短一瞬而已。但是,從1945年8月29日至10月10日,43天的重慶談判,上承抗日戰爭的勝利,下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在后人眼中或許不過是驚鴻一瞥的瞬間,卻以其歷史演進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在空前的廣度和深度上波及中國大地的每個角落,影響到每個普通中國人的生活,從而在個體生活改變的同時,更在集體意義上改變了中國的走向,實可謂20世紀上半葉中國歷史演進里最驚心動魄的瞬間。
抗戰勝利的喜悅激發了國人對大國崛起的憧憬,然不旋踵爆發的國共全面內戰,即使每個國人又一次在面對近代中國的特有命題——“中國向何處去”的追問時都不得不作出自己的抉擇。這次抉擇的結果,不僅決定了二十余年國共政爭的大結局,也決定了這以后中國的歷史命運,決定了延續至今的中國國家的基本格局。
什么是歷史命運?歷史命運無非是在歷史中活動的個人和集體無意識或有意識地集合行為所創造的結果,或亦可謂歷史之“勢”也。作為20世紀上半葉中國最有政治活動力、組織力及創造力的國民黨與共產黨,兩度合作,兩度分裂,從化友為敵到化亂為友,從兄弟協力到兵戎相見,從黨爭政爭的文斗到戰場廝殺的武斗,他們各自都在以自己的奮斗,塑造著中國歷史的命運。
在1937年到1946年這十年的時間里,恐怕再沒有什么字眼兒比“國共合作”包含的內容更豐富了。它里面既有友愛,也有仇恨;既有團結,也有對立;它既意味著和平,也意味著戰爭。但是,不論他們之間有著什么樣的仇恨、對立、不平等甚至戰爭,國共兩黨卻始終在努力維持著他們之間的統一戰線。
從1936年國共兩黨談判政治解決兩黨關系開始,到1946年國共談判破裂為止,他們之間斷斷續續進行了長達十一年之久的政治的和軍事的談判。這些談判的內容固然每每不同,他們之間的分歧固然比比皆是,但是他們之所以談判,目的只有一個,為了實現某種程度的諒解與妥協,保持某種形式的和平與合作。然而,截然不同的觀念形態,截然不同的政治地位和截然不同的社會基礎,使得雙方有著截然不同的政治目的。而這種截然不同,最終導致兩黨難以找到妥協的基礎。
在1936—1946年間,國共兩黨之間幾乎所有的重大矛盾與紛爭,無論是政治上的,還是軍事上的,全部斥諸于談判,通過談判來解決,如果我們把國共雙方的歷史性較量概括為“斗智斗勇”的話,那么,談判本身實際上也是一種“斗爭藝術”。它甚至遠比那些真刀真槍的摩擦和沖突更加具有殺傷力。
1945年8月28日,一向多霧的重慶卻是一個大晴天。
在1945年的這43天里,小小的談判桌匯聚著國、共、美、蘇四方勢力的權力漩渦,長達十一年糾纏一體的爭奪史在這里要做一個了結,而整個中國歷史命運將由此開啟。要感受時代的體溫,就必須讀懂歷史的時間。歷史的時鐘有秒針、分針,還有時針。歷史的緊要關頭,要讀秒;歷史的長遠趨勢,則要看時。因為秒針轉動60下,分針才轉動一格;分針轉動60下,時針才轉動一格。
1945年10月11日,重慶談判在這里畫下句號。上午9時,毛澤東與蔣介石此生最后一次握手,歷史的時針,因此轉動一格。43天的談判,未能達成人們想要的和平,卻成為中國命運轉折的契機。
2015年11月7日,在新加坡香格里拉酒的島嶼大會廳里,兩岸領導人66年來第一次會面,從蔣介石到蔣經國,從李登輝到陳水扁,歷史翻過一個甲子,直到今天。習近平與馬英九握手時間長達81秒,歷史的時針,因此再一次轉動一格。
先生,你好!一聲再平常不過的問候,一次意義非凡的握手,卻是跨越了66年漫長的等候,“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這歷史性的一握,沖破了兩岸交流形式的最后束縛,翻開了兩岸關系歷史性的一頁。當年暗暗握緊拳頭,歷史恩怨造成的傷口,終將被濃濃的兩岸親情和共同的血脈所化解。
一切都是為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