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文明在古老的神話中孕育、成熟。正如人類學家坎貝爾所說:“神話是人類誕生所特有的子宮,是一個經得起長期考驗的母體,不完善的生靈在其中變得成熟,它同時還保護成長中的自我……神話使個體的直覺與本能及其理性平衡地成長。”許多人認為神話是妖人胡編亂造的,是邪教蠱惑人心的迷信宣傳。這種認識是錯誤的,神話是有功于人類文明的。神話對于兒童的成長更是意義重大。它的重要意義在于,它暗合了兒童成長的需要。兒童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兒童是真實地生活于神話之中的,這神話絕對不是外在的。“孩子的想象翱翔的天地并不是這化石般的神話,不是這神話般的化石,而是他本身的神話。孩子是在自身的夢想中發現神話的,發現他不向任何人講的神話。那時,神話即生活本身……”
成人寫的神話是幼稚的神話,只有通過兒童的夢想,這些神話才能成為真正的神話。兒童對神話有一種天然的渴望。這可以從童年的魯迅對《山海經》的向往上略見一斑。據魯迅回憶,遠房的一位叔祖曾經對幼年魯迅說起他曾經有過一部繪圖的《山海經》,畫著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三腳的鳥、生著翅膀的人、沒有頭而以兩乳當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當時不知放在何處了。這樣神奇的書吊起了幼年魯迅的胃口。“我很愿意看看這樣的圖畫,……玩得時候倒是沒有什么,但一坐下來,我就記得繪圖的《山海經》。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的保姆阿長買來了被不識字的她稱為“三哼經”的奇書,成年后的魯迅生動地記下了初見此書時激動的心情,也記下了他對這本書的厚愛:
“哥兒,有畫兒的‘三哼經’,我給你買來了!”
我似乎遇著了一個霹震,全體都震悚起來,趕緊去接過來,打開紙包,是四本小小的書,略略一翻,人面的獸,九頭的蛇……果然都在內。
……
這四本書,乃是我最初得到,最為心愛的寶書。
書的模樣,到現在還在眼前。可是從還在眼前的模樣來說,卻是一部刻印都十分粗拙的本子。……但那是我最為心愛的寶書,看起來,確是人面的善;九頭的蛇;一腳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沒有頭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還有“執干戚而舞”的刑天。
這樣的一本粗拙的小書竟然成了魯迅最初得到的最心愛的“寶書”。何以如此呢?這是因為里面有人面的獸、九頭的蛇、一腳的牛……這些角色組成了奇妙的故事,而這樣的超出現實的角色和故事只有在神話(或童話)中才能發現。兒童生活是需要夢想的,而神話則可以充當滿足兒童夢想需要的最自然的精神食糧。小孩子是喜歡夢想的,是喜歡神話的,他現在認為九頭的鳥很有意思,未必以后就堅信世界上有什么九頭的鳥。現在他需要神話,你卻禁止他,這是逆天行事,是違背兒童自身的發展規律的,當然也就不會有什么好的結果。
神話對于幼兒的影響具有很強的內在張力。其實,它的魅力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可以這樣說,神話對幼兒的意義已經超過了一般的愉悅、勸善的功能,它更是一個個個體的人對傳統情感的懷舊與依戀。或者說神話不僅是一代又一代人成長的足跡,更是人類一段割舍不斷的“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