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0年代初,有部電影轟動了美國,就是被我們翻譯成《末路狂花》的女性公路片。電影之所以轟動,是因為它顛覆了傳統的西部片套路。在以往的西部片里,漫游、打架、犯罪的主人公都是男人,女人則在家里等著他們歸來。而這部電影的主人公是兩個女人,她們開著車四處跑還殺了人,最后徹底走上了不歸路。
“你得是露易絲!”
總之,《末路狂花》是一部有話題的賣座影片,人人耳熟能詳。記得在一個臨近夏天的期末,家在科羅拉多丹佛的英格問我是否跟她一起開車回科羅拉多。她馬上要去中國學習漢語了,想以這種方式“好好留戀一下家鄉的大好河山”。我還沒去過西部,當然一拍即合。于是,我們兩個女孩上路了。
上路前,她說,你可得是露易絲。
露易絲就是《末路狂花》里蘇珊·薩蘭唐演的那位。吉娜·戴維斯演的傻乎乎的家庭主婦差點被男人強奸,是她掏出槍來,一槍把那男人崩了。
老天,我?我剛到美國,英語都說不利落,車也不會開,我哪能是露易絲?
我們的學校在愛荷華,一路西去,很多路線跟電影情節吻合,那就是我們的“薩爾瑪與露易絲”之旅。只是我們兩個沒那么瘋,不至于落得最后殺了人落荒而逃,走上沖向大峽谷的不歸路……
但在西部的酒吧里,兩個20來歲的女孩,也的確碰到了類似電影的小插曲——只是我們膽子沒那么大。那天來了兩個搭訕的男人,因為聽不懂西部的口音,我們兩人就撤了,結果那兩個男人一路跟出來,一直跟著我們往車的方向走,這時很自然地又想到那電影,心中不免后怕。
不管怎樣,確是一次難忘的旅行。
薇拉·凱瑟小說之緣
我與美國西部似乎有緣。
高考后的夏天,我一直在家里看《美國短篇小說選》,其中《湯姆的故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它有一個《斷背山》式的背景,講述了兩個男人夏天去方山給人放牛,遇到一個印第安人遺址,其中一個去華盛頓找有關部門報告此事,卻遇到官僚,而留在那里的人最終沒能堅守,把發現的東西賣了,這讓去華盛頓的主人公覺得是一次背叛。這是一個關于男性成長、友誼和背叛的西部故事,它對方山、對遺址的描寫,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我的“薩爾瑪與露易絲”之旅中,毫無預期地,我與這個故事再度相逢。
小說中方山的原型叫Mesa Verde,印第安人把房子建在峽谷的半腰,遠遠低于地平線,在平地上你根本不會看到有人煙。也許這是他們保護家園的一種方式。但不知道是外敵來襲,還是自然災害,這片營地被倉促地遺棄了,甚至還能看出廚具等等剛在用的痕跡。
就在好奇800年前這個部落故事的時候,我們在旅途中看到了薇拉·凱瑟來過這里的信息,并且,說明牌明確指出,這正是我看的那個小說的原型。
這就是所謂的緣。后來我多次開車在美國西南部游走,只要一想到駕車,就會想起那里的壯麗風景。我在北京不開車,在歐洲只坐火車,所以,開車完全成了與美國西部畫等號的事情。
在那里,我還遇到過一個美國女藝術家,喬治亞歐·姬芙,她在新墨西哥州的桑塔菲農場畫了一輩子的畫,那些讓人聯想到女性陰部的巨大的花朵,成為她標簽性的作品。在我看來最美國的地方就是西部,而那些拓荒者的疆界,也產生了最具有美國原創性的藝術,薇拉·凱瑟和喬治亞歐·姬芙就是美國女作家、女藝術家最杰出的人物。美國西南壯麗山川的氣場,也成就了她們作品的格局,一種原生的、蓬勃的力量。
鬼鎮,軍營,印第安人保留地
美國西南的幾個州包括科羅拉多、猶他、亞利桑那、新墨西哥。第一次在西南的科羅拉多之行,一路上走過了青山、綠水、雪山、沙漠完全不同的風景。我們在科羅拉多河邊搭帳篷露營,生火烤魚,就著潺潺河水睡了一夜。在Telluride小鎮,我們看到了雪山。當然也遇到了鬼鎮,所謂鬼鎮,就是西部淘金熱時興旺起來的鎮子,隨著淘金熱的退去,鎮子完全被遺棄,如今成了旅游景點,有種走進西部片片場的感覺。在這里你肯定也會遇到印第安人保留地,這些保留地如今都在荒涼的不毛之地,在那里的經驗讓你不舒服,又無言以對。
路上跟我一起開車的英格,是美國陸軍的后備役,平時該干什么干什么,一年去培訓四周,如果有重大戰爭,會先招他們入伍。旅行中因為她要到部隊基地參加一個考試,以作為升官的標準,因此我還得以體驗了一回美國部隊基地。
英格考試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基地里面溜達,沒幾步就到了機場——平生第一次看見了戰斗機——起碼我覺得是戰斗機,都是深灰色的機身。后來“9·11”事件時,聽到說布什是躲在中部某軍事基地,就猜想,也許就是那個基地吧?當年我作為一老外進去多容易啊,要是我是一恐怖分子呢?估計現在的美軍基地也沒那么好進了。
林中木屋
從英格家離開前,碰到對面的鄰居。英格小時在他家當過baby sitter(看孩子)。鄰居問過我們的去向以后,對英格說,你們可以去我家林子里的cabin(小木屋)住。我當時想象的,是里面有沒有淋浴,有各種問題的真的小木屋。結果,我們在無名路上七拐八彎,開到他家后才知道,原來是豁大一屋子。
沒有門牌號,沒有路名,只在門上寫著“馬宅”“劉宅”之類的標記。鑰匙就在門上自取,房子二層,一層有車庫,二層主臥有水床,整個室內布置都是用淘的舊貨,特別有西部味道。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美國式的度假文化。丹佛相對于紐約而言已經是很西部、自然的城市了,但到了節假日他們還是要到真正的自然中去,而這個木屋基本上是男主人業余時間一點一點親手弄出來的。
這是一次開車旅行最完美的結束,我們喝著從冰箱里取出的冰鎮啤酒,置身在一個舊物布置出來的西部木屋中,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
再后來跟英格失去了聯系,直到有一天,我們在facebook上終于重逢了。她興沖沖跟我討論到中國來再跟我開一次車,她說想去湖南,湘西。
結果,我跟朋友打聽在那里開車的事情,所有人的反應都是,就你們兩個啊?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