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性修為求至臻之境

書法藝術是書法家情感的表達形式，也是書法家個人修為的表現形式。如果說學書法就像學做人，那么臨帖就是心性修為的過程，什么時侯修為到火候了，書法就接近成熟了。多年來，為了追求修為的火候，我曾經臨了很多帖子。雖始終沒有得到書法的密鑰和修為的法則，但有一點體會很深刻：文化與美學底蘊是修習書法不可或缺的基礎，臨帖是心性修為的過程。只有心性修為到了一定程度方能追求書法藝術的至臻之境。

一、書法有法

常言道，學書有法。書法藝術的最高要求是筆意從美。從書法創作過程看，主要包括用筆、結體、意態、風神等要素。所謂用筆，就是是通過運用熟練的筆劃，創造出連綿通貫、一氣呵成之勢，通篇灌注著書法家的生命激情，充滿著骨、筋、肉、血的感覺，形成一筆書之妙；所謂結體，近似繪畫構圖，小則對每一個字、每一個線條，大則通幅，都貫穿著“一寸畫面一寸金”的法則，都要以構型完美而結篇；所謂意態，就是根據書法家的審美趣味的要求賦予字體的靈動之勢，通過字與字之間的對比、偃仰、應接、顧盼等相互勾連所形成的情感運動符號形式而產生；所謂風神，是指書法家進行書法創作時所產生的神采、韻味以及個性風格等精神狀態的總和。意態與風神兩個要素是書法家對生活情感的最具有靈感的表現形式。這些都是書法家表現審美情感的符號形式。

書法家書寫的每一個字都是由線條、布局、墨色、風格或韻味等諸要素構成的審美對象。特別是諸要素如何由“型”轉化為“形”，意味如何轉化成審美鑒賞，領悟如何轉化成藝術創造，這個轉化過程應當是書法家修養養成的過程，或者說是書法家修為的過程。那么，書法家如何修為呢？前人將其定位為：勤研、廣閱、長練、體悟、從師、心性積淀和禪定融通與提升等。每一個環節都是一種艱辛的磨練，潤化著文化修養的積淀。因此，可以認為，汲取文化底蘊與豐富的國學知識應當是書法家必備的功夫?！白秩缙淙恕闭f的就是心性修為?；磉_、率真、開朗、大氣的性格將有助于書法形成具有脫俗、逼真、生動、意態、風神的書風。正如老子所說的“滌除玄覽”的心境。其意是“心居玄冥之處，覽知萬物，故謂之玄覽”。只有排除一切雜念，讓心靈虛空，才能以更明了的目光去觀察“字形”，孕育風神之勢。這與佛家的“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有著相通之處。當你以點畫之功見著字形之時，當你以近觀遠之時，當筆墨與線條和諧地融合為一體之時，書法之美就達到了道家所主張的“天人合一”的要求。書法家的情感、線條、字形自然地實現了表現形式上的無縫連接，實現了所謂的“道法自然”，天地之大美悠然而生。

怎樣理解書法藝術之美呢？書法藝術是人類最能夠直接感悟的美的形式。康德認為，審美活動是對對象的結構形態或純形式，即合于客觀目的性的形式的欣賞；就主體而言，不是感官感知力，而是想象力在起主導作用。所謂崇高美就是對象的形式超越了知覺而產生的想象美。書法按存在方式講，屬于空間造型藝術，從線條不可重復與疊加看，書法又具有時間一維性，屬時間藝術。點畫、結構、章法上呈現出豐富風神之勢的造型美；用筆的輕重、提按、徐疾等形成了具有節奏感且又具有強烈感染力的抒情之意味的表現形式，呈現出了合于目的性的形式美。就書法家而言，字形與章法都來自于生活實踐，每一個字的字型和形式都是經過長期的練習和磨練定形而成，真書、草書、行書、隸書、篆書，每一種書體字形的產生無不是對生活實踐提煉的結果，無不是時間與空間相互作用的結果，無不是對生活閱歷與勤書之艱辛感悟的結果，這種結果的靈魂就是書法藝術對書法家審美情感的深深凝結。王羲之墨池的故事就是明證。

如何掌握書法之法？臨帖當為不二法門。只有在不斷的臨帖過程中體味書法的點畫、結構、章法的無窮變化的規律，才能更深入地表現書法藝術的無盡魅力。

二、追求至臻之境

書法藝術應當追求什么，或者說書法藝術應當怎樣表現審美趣味？這就需要談談書法藝術的追求問題。書法創作除了對筆法、結構、墨色、章法的四個方面的要素有深刻的把握和理解之外，更主要的是要領略書“韻”，用美學的語言表述為“審美意味”，用文學語言表述為“創作原型”，用哲學的語言表述為“內在邏輯”。無論用什么學科范疇的語言表述，書法作品都應當以氣韻生動造勢于全篇，方有通靈之勢的藝術表現。

首先，要追求“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的藝術布局?！斑`而不犯、和而不同”是孫過庭對草書章法提出的要求，也是書法作品在布局形式上追求多樣性統一的表現。首先是疏密得當。其表現是茂林修竹、夏云奇峰。章法在疏密中變化，可謂是“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逼浯问翘搶嵪嚅g。不管是單字還是整篇布局都講究虛實相生，虛處有實，實處藏虛。富有韻律感，映帶左右。再次是動靜承繼。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靜結合，開始之時靜若涓涓流水，到中間激揚跳蕩，再到最后風平浪靜，動與靜完美統一。再其次是曲直方圓相得益彰。孫過庭在《書譜》說：“泯規矩于方圓，遁鉤繩之曲直”。不依尺規衡量能令方圓適度，棄用鉤繩準則而致曲直合宜。方蓄靜勢，圓蓄動勢。明代趙宦光在《論書》中說：“筆法尚圓過圓則弱而無骨，體裁尚方過方則剛而無韻”“筆圓而用方為之道，體方而用圓謂之逸”。不僅圓筆和方筆交替使用，而且即使在一筆之中，也方中有圓，圓中有方。兩者之間并無明顯的分界，只是程度上的相互消長，所以全在于運筆上的善于掌握。這樣的篇章布局給人一種鏗鏘有力、節奏剛強的形式之美。

其次，要追求“骨氣道麗、呵氣通篇”的藝術張力。書法作品的篇章布局、墨色濃淡、結體線條等運用上都需要一氣呵成，并能夠獨具創新，不僅氣韻生動，而且能夠形神兼備，才能表現出書法藝術創作風格。孫過庭說：“假令眾妙攸歸，務存骨氣；骨既存矣，而道潤加之?！弊⒅刈非笞峙c字之間的貫氣，有揖有讓，遞相映帶，有時靠勢的露鋒承上引下，有時靠急速的回鋒以含其氣，在靜止的紙上表現出躍然飛動之“勢”。其精妙之處就是能夠從簡約的書法線條中衍生出豐富的氣韻之張力，上升到理性飛揚的高度，即通過凝聚感性的章法之氣“窮變化于筆端”，提升到理性的章法之韻“合情調于紙上”，使整幅作品渾然一體、呵氣靈動，書寫之神韻赫然紙上，形成風神之美。

再次，追求“枯勁妍潤、以韻傳神”的藝術定位。書法藝術定位是指書法家對藝術情感表現形式的追求。書法家的最高境界是通過書法作品表現生活中昂揚向上的審美情感。尤其是草書作品更能表現出書法家的審美追求和審美意味。猶如索靖在《草書勢》中對結體變化表現出的動態之美的描述：“騏驥暴怒逼其轡，海水窳窿揚其波”以及“玄熊對踞于山岳，飛燕相追而差池”。通過追求動態之美表現豐富的生活閱歷，特別是深厚的審美修養對其書法藝術風格的養成表現出的巨大推動。唐代張彥遠在《書法會要》中說“真則字終意亦終，草則行盡勢未盡”。意思是說，楷書一個字寫完了，勢盡意也完成了，可謂“一字已見人心”，可是連綿草書則不然，勢未盡而意也未盡。因為草書所形成的連綿不絕、氣韻貫注的整體的審美意象，產生了強烈的動“勢”?！皠荨北憩F了草書的激揚之美。王羲之對此也有描述：如長天之陣云，如倒松之臥谷。像長空的云陣，像斜松臥山谷。時滔滔而東注，乍紐山兮暫塞。時而滔滔向東流，忽然被群山短時阻塞。射雀目以施巧，拔長蛇兮盡力。書法藝術的最終目的在于抒發情感，情感通過書法形式表現出來，因而書法的線條、結構、墨色都是表現情感的符號樣式，這些符號樣式所產生的流觴曲水、清流激湍之“勢”，正是書法家所追求的審美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