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板凳龍

元宵前后，正是觀燈的好時機。

不過，我這里所要說的觀燈和古今很多文人墨客所歌詠吟頌的燈會有點區別。他們所說的燈會泛指元宵節前后的各種燈展，每年一到元宵節， 大街小巷，家家戶戶或門前或檐下或擺或掛了樣式迥異、千姿百態的各種燈彩。走馬燈、動物燈、器皿燈、花卉燈、字謎燈等等，燈燈溢彩，爭奇斗艷。

我所要說的是一種讓人覺得江南男兒有一種別樣風采的板凳龍。我家鄉浦江的板凳龍，歷史悠久，聞名遐邇，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浦江板凳龍大約得益于浦江名動中外的書畫藝術的神髓，取其形而舞其神。大多用竹篾扎成巍峨猙獰的龍首形置于板凳之上，整個龍身用板板相連的數十甚至百余條板凳型木板相連而成。一條龍從頭到尾，板與板之間用一木棍相連，每一根木棍有一人高高舉著，每條板凳上都扎著花燈（替代龍體），花燈上都畫了自己喜歡的花草、樹木、鳥獸等各種圖案，由于每只花燈都按自己的喜好所畫，為此整條龍燈的花燈圖案竟各不相同，甚至五六條龍走在一起也找不出相同的圖案。舞龍燈時，先是鳴鑼開道，鑼隊后面是幾丈大小的龍虎大旗或十二生肖彩旗，再由一位家族長者提著寫了堂名代表宗族的燈籠引路，龍燈隊前有一人舉寶珠逗引龍首隨珠而進，高舉的龍頭需要數人協助行動，后面龍身節節相隨，時起時落，穿來擺去。到了夜晚，花燈內點燃燭光，成為一條名副其實的長長的燈龍。

這種一字長龍般的花燈，其特點主要是長，每一塊燈板上扎成拱形如橋洞一樣，故浙中民間一帶把一架燈叫做一橋，這種燈可以幾十橋燈連在一起，也可以一百多甚至幾百橋燈連在一起，橋數越多越壯觀，舞起來氣勢磅礴，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實在令人嘆為觀止。正月里龍燈隊不管到了那里，都必須按民俗禮節接龍燈，祭拜后，龍燈就開始耍開了。只見在龍珠的引導下，龍頭緊隨其后，身后的一百多橋燈隨之舞動起來，奔、跳、騰、躍、閃、躲、沖、退、收、放等等，堪稱十八般武藝盡情施展。場面宏大，氣勢雄壯，令人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正月里迎龍燈有著非常熱鬧和壯觀的場面，龍燈出游，前面旗幡招展，鑼鼓喧鬧，在一陣陣土銃聲的震天宣告中，氣勢沖天、威風八面綿延幾十或幾百米長的龍燈就開始它的騰躍舞動之旅了！“嗨呀”，不知誰一聲大喊，隨之呼應的就是幾十幾百個聲音響徹天空。于是，碩長的龍身緊隨著龍頭的左右上下擺動游走騰躍，“彩龍穿花”，“蛟龍戲水”，“金蟬脫殼”，“金龍盤身”，各種龍舞人間的舞姿，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仿若眼前一條真正的巨龍在廣闊的天宇間遨游，整個場面氣勢恢宏，氣象萬千，彷佛千軍萬馬在校場比武，在沙場決戰，直教人嘆為觀止，驚為人間奇跡。

此時此刻，那些平日里似乎拘于言笑，走路目不斜視，或溫爾文雅，或謙恭有禮，貌似一個個斯文君子的男兒，此時此刻，徹底顛覆了自己的形象。只見：一個個矯健如鷹、迅疾若兔的舞龍男兒，眼觀八方，腳走滑步，或騰躍，或快挪，既獨立成章，又和其他人步調一致，動作渾然一體。雙手緊握燈棍，時而高舉，時而斜執，時而兩邊揮舞，讓自己的頭靈活地穿行在燈板的下面，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頭夾在兩節龍的中間，讓觀者幾疑舞龍者都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除了傳統的扎各式花卉的板凳龍燈，還有其他的龍燈，比如人物燈，和花燈的區別是燈板上都是一個個惟妙惟肖的各式人物。所有的仙佛神靈，還有古典名著人物，再就是名將賢相……那神韻，那氣勢，真叫一個精彩！還有的比如字燈，字燈就是在扎花燈和人物燈的位置上，扎起一個個漢字的骨架，外面糊上各式彩紙，看上去只是一個個立體的漢字。字燈的字大多是幾首詩作或家族長輩特意擬好的佳句，字義多是喜慶、祝福、吉祥等話語，也有勉勵子孫后輩的。如“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孝義美名揚”“共享盛世年”等，倒也很貼切地說出了普羅大眾的心聲。字燈的扎法是先用竹片扎出字的骨架，再在外面糊上半透明的彩色皮紙，講究點的再在外面紙上描涂花卉草木、飛鳥走獸，或在字燈上方再扎上花束什么的。整條龍燈游走起來，就像一串會行走的詩行或警句，非常好看。精巧細致，造型獨特，充分展示制燈人的靈秀和才智。和所有龍燈一樣，出行時都是鳴鑼開道，儀仗隊帶路，然后才是長龍蜿蜒氣勢磅礴的燈隊。

一般的龍燈隊只有一條龍，只有浦東旌塢村是三龍齊舞，龍氣沖天，氣勢萬千，蔚為壯觀。雖然每年都有機會看到舞龍，可三龍翻騰的壯觀景象，也是很少有機會看到的。三條神龍也是扎著花燈的板凳龍，龍燈的燈板上都是先扎成花籃、花瓶的樣子，然后在籃內、瓶里“插”滿各式鮮花。自然這個插其實也是扎，至于花，自然也是絹花或塑料花之類，不扎牢或者散花的話，舞起燈來要變成天女散花的。三條長龍施展開手腳，真如神龍下凡，時分時合，時快時慢，一會斗折蛇形屈曲盤旋，一會盤起身子狀如圓蓋，一會齊頭并進氣勢逼人，一會又單兵獨戰各顯神通……大有沙場點兵的壯美氣勢，只有慨嘆自己筆力不夠，難繪其狀其勢之宏大。

晚上舞龍燈，自然有另一種神韻。白天的燈講究逼真，連花盆也扎成各種形狀各具特點，枝茂花艷。夜間的花燈要比白天舞的燈扎得更講究一些，最起碼的考慮花燈中空，里面可以安裝照明得地方和設備。過去是插蠟燭，現在一般用蓄電池做電源的照明器具，白馬夏張村的字燈，字特別高，一般的字燈只有1米左右，他們的燈一般都在2米左右。字面都繪有人物蟲鳥、花草樹木，字的頂端綴滿各式花草，一般舞起來需要兩個人才行。晚上舞燈的最大不足是看不到龍的全貌，只有一串亮閃閃的燈彩在黑色的夜幕下，穿梭往來，屈曲盤旋，或八字形，或一圈套一圈的圓環形等等。尤其稍微站遠站高一點，視覺效果更好，和白天看到的截然不同，令人大開眼界。

除了板凳龍，還有一種在江南常見的龍燈俗稱滾地龍的，這種龍燈就像我們平日里影視劇和報刊媒體上出現的形象一樣，“頭似虬，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是也”，龍頭猙獰，儼然天生神物，用彩色綢布連接而成的龍身，綴滿了金光閃閃的鱗片，前面也是一顆碩大的龍珠引領，龍嘴大張，張勢欲撲向眼前的珠子。尤其兩條龍在一起時而獨舞，時而共舞，和花燈、字燈、人物燈各式龍燈相比，別有一番風采！

浦江地處浙江中部，千年古邑既有仙華、官巖、雞冠等奇山之勝，更有浦陽江、壺源江等眾水之秀，自古被譽為“東南秀絕之地”，應該隸屬真正的水墨江南、煙雨江南、文化江南之地。江南多水，人謂江南男子有水的靈智，缺乏山的陽剛，大都陰柔、懦弱。如果看了浦江板凳龍的舞姿，持這種觀點的人就會徹底改變自己原來的狹隘想法，會感嘆浦江兒郎的剛猛、勇敢和大氣凜然！會慨嘆浦江男兒的團結協作和錦口玉心、超凡智慧，會感嘆流連小橋流水的江南兒郎，既有慣于吟誦清風明月的婉約精致，也可以金戈鐵馬的豪邁粗獷。

浦江板凳龍，淋漓盡致地展示了江南男兒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