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霸王嶺雨林生態考察

海南霸王嶺自然保護區，

是一艘承載眾多物種的“諾亞方舟”。

地理上的隔離和獨特的氣候條件，

使島上的生物獨立進化出了許多特有種和亞種。

這里的生靈，根據大自然的生存法則，

修煉出了各種奇特的生存策略。

近年來，雨林遭遇大規模砍伐，

人類活動將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分割成了一個個“孤島”，

加上難以遏制的偷獵，

霸王嶺生靈的種群繁衍面臨著重重危機。

在霸王嶺保護區內的一處坡地，本應該受到保護的天然林被砍倒一片，很快這片裸露的土地上會種上用來造紙的人工林。令人痛心的是，這片中國面積最大，擁有海南島物種最豐富的原始熱帶雨林，正受到人工林的威脅。

以前長臂猿多，現在卻走在滅絕邊緣

雖然霸王嶺保護區主要保護對象是長臂猿，但目前還沒有專門的研究機構

對長臂猿進行長期系統的科學研究。因此，也許在人類還沒搞懂長臂猿之前，

這種神秘的生物就已經永遠從地球上消失了。

我拿著一條溫順的毒蛇，是一條白唇竹葉青，它干滑的身體擦過我的手指，紅紅的尾巴纏繞在小拇指上，它用分叉的舌頭輕舔了我的臉頰，這是一種美妙的感受。我向朋友展示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但它突然用毒牙刺進了我的手臂。

我突然驚醒！呼吸有些急促，意識到剛剛做了一場奇怪的噩夢。此時卻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是能模糊地聽到樹葉沙沙的響動和水滴聲，周圍一片漆黑。我拉開自己的睡袋，摸了摸旁邊的手電，才慢慢恢復了意識。

我旁邊不遠處的篝火已經快熄滅，只能看見微弱的碳火光。鉆出睡袋，寒冷的空氣頓時灌進我的全身。我將柴火向炭火堆前攏了一下，才感到些許溫暖。我點了一根煙叼在嘴里，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是凌晨5點。我旁邊那個簡易的鐵皮房屋里也傳來了微弱的咳嗽聲，同時也亮起了微弱的燭光。

這間不足10平米的小房間容納了5個人：阿周、阿光、阿彪、鼠哥、陳慶。他們都是霸王嶺保護區的長臂猿監測員，也是我的好朋友。如今我已經跟原來背著相機滿山跑的時候截然不同，現在只喜歡上山跟他們混在一起幾天，一起喝酒、吹牛，聽他們講述一些有趣的故事。

2014年年底，海南長臂猿又新繁殖了一個幼崽。與上一次相同，海南電視臺、新華社都在憋著發布消息。一些環保組織也蠢蠢欲動地想要做點什么。但這天早上，鐵皮房屋里兄弟們的生活與往常一樣，阿彪第一個從床上起來，開著頭燈把頭天的剩飯煮成稀飯，把剩菜回一下鍋，為其他人準備好早飯。

阿周是監測團隊的隊長，他們今天的任務是要去“大石頭”拍攝到那只長臂猿的幼崽，好給新華社提供新聞照片。如果他們當中誰成功了，每人將會拿到60元的額外稿費。我深知這是一件多么艱苦的差事，在雨林中追著長臂猿拍攝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工作。我希望他們今天成功并早點回來喝酒。

在整個海南，只有霸王嶺的太陽升起還能伴隨著長臂猿悠揚的鳴叫。放眼看去，一束陽光正好投射在斧頭嶺下面那塊狹長的原始雨林上，那里是海南黑冠長臂猿最后的棲息地，它們現存數量僅為20多只，種群數量已經走在滅絕的邊緣。

霸王嶺曾經只是海南島的一片林場，歷史上有過幾次大規模的砍伐，再加上后來人口的增多和耕種面積的擴大，天然雨林的面積已經今非昔比。直到1980年，國家為保護海南長臂猿及其棲息地，才成立了霸王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留下來的74萬畝天然雨林，雖然面積不大，但區內已記錄到的植物就有220科2213種，重點保護獸類有52種，無疑仍是國內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

不過，令人尷尬的是，雖然霸王嶺保護區主要保護對象是長臂猿，但目前還沒有專門的長臂猿研究機構對長臂猿進行長期系統的科學研究。因此，也許在人類還沒搞懂長臂猿之前，這種神秘的生物就已經永遠從地球上消失了。“世界上所有靈長類，海南長臂猿狀況最危險。如果問21世紀最有可能滅絕的物種，那一定是海南長臂猿。因為它數量太少，只有20只左右。”國家靈長類專家組成員、大自然保護協會的科學家龍勇誠說。

在理論上，一群長臂猿的活動范圍要達到100～500公頃，因此若要維持種群生存和繁殖，需要大面積保存完整的熱帶雨林。只有種類豐富的熱帶常綠森林，才能夠保證樹木結果的時間交替，使長臂猿能夠一年四季都有食物。也就是說，長臂猿無法在人工林中生存。同時，由于人工林種植和其他原因所帶來的原始雨林破碎化，也縮小了長臂猿覓食的范圍。

我對霸王嶺的了解從十年前就開始了，那時我跟著“雨林專家”陳慶拍攝霸王嶺的雨林物種。因此，對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過了。大石頭是一個觀測長臂猿的最佳地點，在這里可以確認長臂猿在哪里鳴叫。陳慶他們從鐵皮房到大石頭觀測點要走上一個小時的山路，要在7點之前趕到，對體力確實是個考驗。

“我這輩子就做了一件事，就是跟長臂猿打交道。我也希望能夠繼續保護這個瀕臨滅絕的珍稀動物，盡到自己的責任。”陳慶說，只要上山監測，幾個人再苦再累也不會偷懶。因為他們已經習慣用腳步丈量著這里的土地，每一次見到長臂猿是他們內心深處對自己價值的認可。

夢到蛇或許是好事，這天出奇的順利，不到十點，隊員們就返回了鐵皮屋，他們成功拍到了母猿抱著幼崽的照片。阿周高興地說：“這下新華社可以給我60元稿費了！”中午大家很高興，喝了酒。阿周喝完酒后說出的一番話卻意味深長：“以前海南島沒有人做監測這個行當，長臂猿多的很，滿山跑，因為那時沒有人進山打擾這些家伙，侵占它們的地盤。”

追蹤眼鏡王蛇，旗艦物種的怪誕行為

眼鏡王蛇屬于世界上體型最大的一種毒蛇。

一條成年眼鏡王蛇在受到驚擾時會將身體前三分之一的部分豎起來，嚇退體型較大的入侵者；

如果沒有被嚇退，它會死死咬住敵人不放，并瘋狂地注射毒液。

我前往霸王嶺，除了看望幾位老朋友，最重要的任務是和他們一起去尋找世界上最大的毒蛇——眼鏡王蛇。因此，每個人心里多少都有點興奮加緊張。

我并不是一名生物攝影師，更不是生物學家，但我從小就對爬行動物著迷，閱讀過很多關于科莫多巨蜥和眼鏡王蛇的文章。至今，我接觸過中國所有的毒蛇，也包括一些澳洲、東南亞和非洲的種類。我在開始這次任務前，一直回避見任何生物學家，因為我并不想得到任何的相關數據，我認為它只要存在就足夠了。

我對霸王嶺爬行動物的了解從8年前就開始了，那時我和陳慶跑遍了整個霸王嶺，幾乎見過分部在這里的所有蛇類。這里800～1000米海拔的山地叢林里生活著很多蛇類，而南岔河區域是眼鏡王蛇的主要活動區域，因為這里豐富的蛇類資源為它們提供了食物選擇。

2013年，阿彪獨自一人騎摩托車在南岔河行駛，恰好看見一條眼鏡王蛇在路中間吞食一條黑眉錦蛇。慌亂中，阿彪迅速制動了摩托車。那條眼鏡王蛇迅速吐出吞掉一半的錦蛇，朝阿彪追來。阿彪顧不上疼痛，迅速沿著公路逃跑，這種行為被當地稱作“趕人”。眼鏡王蛇的地域性非常強，我同樣在南岔河地區看見過一條眼鏡王蛇驅趕松鼠的場景。這一行為被蛇類專家定義為有主動攻擊行為。

眼鏡王蛇屬于世界上體型最大的一種毒蛇，有歷史記載發現過體長超過5米的個體。從印度到斯里蘭卡、東南亞和中國的南部是眼鏡王蛇的主要分部區域。眼鏡王蛇被認為是極度危險的蛇類，它們的毒液是兩種毒素的混合物，其中占據主要成分的是神經毒素，能麻痹人的呼吸系統，或者讓臟器衰竭；另一種血液循環毒素可以漸漸破壞人的血管肌肉和淋巴系統。

一條成年眼鏡王蛇在受到驚擾時會將身體前三分之一的部分豎立起來。如果你面對一條4米左右的眼鏡王蛇，那么它豎立起來時，頭部就會與你的胸部一樣高。這種行為可以嚇退體型較大的入侵者，甚至包括亞洲象；如果沒有被嚇退，它會死死咬住敵人不放，并瘋狂地向對方注射毒液。

我們決定去眼鏡王蛇喜歡出沒的南岔河周邊碰碰運氣。大家沿著溪流搜索，走在前面的阿光突然說，“別動，目標出現了；別出聲音，它可能發現我們了！”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條成年的眼鏡王蛇正靜靜盤窩在灌木林中裸露的石頭上。它確實已經發現了我們，頭部微微抬起，并用舌頭探索著空氣中留下的信息因子。只聽見“呼”的一聲，它迅速豎立起頸部，與我們展開了對峙。

“等的就是這一刻！”我決定將這條三米長的眼鏡王蛇采集起來進行拍攝。它迅速朝我們爬了過來，并張開嘴進行恐嚇。這是條雌性眼鏡王蛇，我們可能進入了它的巢區，所以遭遇了兇猛的進攻。通常，雌性眼鏡王蛇在與雄性交配后會尋找一個相對隱蔽的地區產卵，當卵產下后，母蛇并不會離開，而是一直堅守在卵的周圍，防止鳥類或是其它食肉動物將卵偷走。

捕捉這條蛇確實需要技巧和細心。我用蛇杈按住了頸部，小心地將它采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采集成年的眼睛王蛇，心里還是跳個不停。與眼鏡蛇不同，我們能夠明顯看到它頭頂的兩塊枕狀鱗片，還有背部明顯的v字型條紋。

通過這條母蛇的體態看，它應該有5-6歲了。或許它剛剛產下自己的卵，正在巢穴邊保衛著自己的后代。眼鏡王蛇一次可以產下40-50個卵，這會消耗它大部分的體能，孵化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大概要60-80天左右。這時候母蛇不會外出捕獵，也不會進食任何食物，只等待小蛇出世。

自然界的安排有時看似不可理解，但卻維系著整個食物鏈的平衡。小蛇出世之后，母蛇會迅速轉變角色，此時的母蛇會出現一種蠶食自己幼崽的行為。剛剛出世的幼崽在適應環境后，也開始互相吞食。因此最后能夠順利逃走的幼蛇，只占到家族數量的很小一部分，能繼續成長并繁殖后代個體就會更少。成年的眼鏡王蛇幾乎占據了叢林食物鏈中最高的位置，它幾乎沒有任何天敵。

在母蛇護卵期間，交配完的雄性會擴大活動范圍，這時候它們一旦遇見護卵的母蛇，便會展開一場廝殺，最終將母蛇咬死。這種行為在2002年被印度科學家發現，但至今依然沒能科學地解釋眼鏡王雌雄之間這種怪誕的行為。

眼鏡王蛇被列為國家2級保護物種，很多科學家開始為這一物種的未來擔憂，這樣的擔憂來自它們棲息地的退化和濫捕濫殺。中國眼鏡王蛇的主要的分布區已經被規劃成保護區。只要棲息地存在，它們就可以健康的生存下去。濫捕則是最大的威脅，中國的餐飲和藥材市場對眼鏡王蛇的需求量很大。

雨林生存法則，紅外相機記錄珍禽異獸

一個完整的叢林生態系統包括原始林、次生林和小面積農村社區。

原始林中的大樹和次生林的灌叢，還有社區的經濟作物都制造了食物和生境的差異性，

因此才構成不同生物覓食和隱蔽棲息的場所。

清晨，濃重的霧氣總是依戀著山谷不肯離去。我與陳慶背著幾臺沉重的紅外觸發相機走在一條荒廢山路上，放眼望去，遠處的群山都已種滿了橡膠或桉樹等經濟作物，曾經被砍伐的森林早已擠滿了荒草，變成了荒坡。

我們來到了一個次生林與原始林交界的地帶，掉落在路邊的重陽果吸引了幾只柳鶯，它們在地上不停地翻撿著果實。我們蹲下來想慢慢靠近觀察，就在這時，一個灰褐色的動物竄了出來，嚇走了柳鶯。還沒等我們看清楚，它就一下子鉆進茂密的草叢里。那只神秘動物跑的時候像老鼠，但又拖著一條像松鼠一樣肥大的尾巴，而跑動的時候又與松鼠的形態完全不同。

我國南方叢林中生活著各種珍禽異獸。從廣西的喀斯特石林到海南島的熱帶雨林都孕育了豐富的植物，但植物的多樣性并不是導致生物多樣性的唯一條件，而另一個重要條件就是生境的多樣性。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包括原始林、次生林和小面積農村社區。原始林中的大樹和次生林的灌叢，還有社區的經濟作物都制造了食物和生境的差異性，因此才構成不同生物覓食和隱蔽棲息的場所。

要想找到叢林中的動物很不容易，一方面這些夜行動物有超級發達的視覺、聽覺和嗅覺。有些動物甚至可以在幾百米外嗅到人體散發的氣味后逃之夭夭；另一方面由于多年的偷獵干擾，野生動物對人類的警惕性非常高。如果單純依靠人類自己的感官去觀察它們真可謂是天方夜譚，因此我們不得不借助紅外觸發相機才能讓那只困擾我們的動物露出真面容。

陳慶沿著它逃竄的地方仔細觀察，希望能發現與之相關的蛛絲馬跡。我們小心地扒開荒草、藤條，漸漸發現了那只動物逃跑的路線。在叢林中，穿梭著許多寬窄不一、時斷時續的小路，這些小路雖然很難被人注意，但是對于野生動物來說卻是重要的交通網，它們的活動路線都是按照這些大大小小的獸徑進行的。

我們繼續沿著小徑搜索，終于在一塊巨石邊發現了一條新鮮的獸徑，大約15公分寬，泥土比起周圍更加濕潤，而且上面有清晰的爪印痕跡。通過獸徑的大小初步斷定就是那只神秘動物留下的，我們將紅外相機安裝在獸徑的周圍，讓這臺相機工作48小時，只要那只動物再次經過，就會被拍攝下來。

當我們第2天懷著忐忑的心情來檢查相機時，終于揭開了這只神秘的動物面紗。一只罕見的樹鼩被紅外相機清晰地記錄了下來。這種動物曾經被劃分為靈長目，居然與長臂猿是近親，樹鼩的頭骨特征與某些原始的猿猴類相似，因此科學家曾對它該被置于食蟲目還是靈長目有不少爭議。然而這也說明了靈長目是從古代的食蟲目演化出來的，直到現在，才為它獨立出了樹鼩目。

從大體上看，樹鼩很像松鼠，只不過鼻子又尖又長。不過它可沒有松鼠那樣溫和可愛的習性，而是個嗜血如命的掠食者，雖然它們也吃樹上的果實，但還是更喜歡吃肉。回想起頭天的一幕才恍然大悟，這只樹鼩正準備伏擊地面上專注覓食的柳鶯，而我們的到來卻讓它的伏擊計劃泡湯了。

當天夜晚，我們又來到了那棵重陽樹下。陳慶暗示我樹上有情況。我順著他手指方向拿手電照射過去，一雙紅色的眼睛像一對點燃的香煙在樹桿間時隱時現。我意識到那可能是某種靈貓科動物在吃果。在旱季的叢林中找到一棵果實成熟的大樹很不容易，因此這只靈貓每天都會按時光顧這里。

我們在樹下耐心觀察，通過相機的拍攝才發現原來是一只棕櫚靈貓，當地人叫它果貍。這是一種行動詭秘的動物，分布在我國南方各省，專門喜歡吃樹上的野果，有時也在地面上捕捉鼠類和蛇。這種動物的數量一年比一年少，據說它們的肉味很美，在野味交易中是搶手貨。偷獵者依據它的習性對其誘捕，在果實成熟的大樹下尋找這種動物，當手電照到它們反光的雙眼時，就開槍射擊。

進入冬季后的叢林晝夜溫差很大，對于大部分動物來說，這是最難熬的時候。由于原始林中的果實缺乏，許多動物到次生林中尋找蝗蟲、蚯蚓、澤蛙和小型嚙齒類動物，甚至還會潛伏到農田區尋找食物。掃尾豪豬和鼬獾都是典型的“飛賊”，它們經常趁夜晚跑到農田周圍盜竊花生、龍眼、甘蔗等作物，鼬獾甚至還會偷偷進入民宅偷吃村民腌制的臘肉。

這些動物活動范圍與人類生活區發生重疊，體現了野生動物能量收支權衡現象：在食物短缺時，它們會保證支出的能量小于或等于攝取能量，從人類這里獲得食物比去捕捉要容易；另一方面說明動物對人類活動也有一定的彈性適應性，就是說適度的人類活動是可以被動物承受的，甚至對有些動物是有益的。

雨林生態危機，拯救雨林就是拯救人類

人類因急功近利，而毫無節制地毀壞雨林，

傷害的不僅是其他物種的生活和整體自然生態環境，而且人類最終也將自食其果。

當人類對自然萬物施行生殺掠奪之時，同時也在一步步地為自己挖掘好墳墓。

野生動物大多喜歡次生林的茂密環境，因為那里更加安全，而且人類很少涉及。相反，原始森林的上下層級分明，植物錯落有致，底層環境空間較大，雖然有足夠的水源和食物，但相對開闊的環境會使許多動物喪失安全感。

與動物恰恰相反，比起濃密的次生環境，原始林更適合人類涉及。不過幾天的調查中，穿越原始林的機會并不多。老陳開玩笑地說：“現在天然林這么少，才有可能讓你看到長臂猿，說實話，我小時候，森林那么大，都不知道海南有這個物種。現在倒好，外面報社電視臺的記者扛著相機追著拍，反正就那么幾個活動區域，要是擱在以前，看你上哪去追”。

在幾天的拍攝中，我們安放在叢林邊緣的紅外相機記錄下了掃尾豪豬、鼬獾等難得一見的叢林夜行動物，這樣的觀察和拍攝方法不但可以完善叢林生態系統的本底調查，而且也可以評估出一個生態系統的健康程度。長期的拍攝后發現一個問題：我們的記錄體現了一個不完整的生態系統，紅外相機只觀察并記錄到那些適應性較強的物種，而那些對環境敏感的動物已經銷聲匿跡。

溝谷雨林地帶的生物資源本來是非常豐富的，植被的多樣性帶來各種物種的多樣性。然而我們這次的拍攝，反映出溝谷雨林原始生境喪失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人類的發展讓原始雨林在較短的幾十年間嚴重萎縮。云豹、黑熊等大型獸類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對棲息環境要求較高的水獺也消失不見了。

拍攝結束的前一天，我與陳慶坐在下山的路上休息，我們對面是一堵廢棄的磚墻，上面用油漆寫著“誰燒山，誰坐牢”六個醒目的大字 ，面對這宣傳的標語，我卻忽然感到一絲悲哀，也許是哀嘆日漸快速的城市化對自然環境的侵蝕，而導致人類現在行為與觀念的變異。

“我真不吹牛，小時候打獵，我舉槍瞄過云豹，但沒有打，那時候動物多，哪里打得完。現在不行啦，村子這么多，林子里到處都是人的痕跡，好林子又少，就算放一只云豹在這里，它靠吃什么活下去。”陳慶邊擦汗邊無奈地說道。

“現在動物這么少，是打獵造成的嗎？”“我們小時候，動物根本打不完，你現在看到棕櫚貓那么激動，以前都很常見的，手電往樹上一照，有時好幾只在一起吃果。那時候森林很大，可現在的面積不能撐起那么多物種活下去了，最關鍵就是沒有足夠的棲息地。”

對于海南島而言，本身就與大陸隔離，島上原始林面積縮小，導致野生動物數量也急劇減少，種群又無法由外界（大陸）潛入，外加現在偷獵不斷，島上野生動物的生存狀況可謂是四面楚歌。

陳慶苦笑著說：“一個健康的森林是離不開火的，自然界的火災會摧毀一部分原始林，使這部分原始林轉化為次生林，而野生動物通過多種方式會幫助原始林中的大樹播種，從而補充原始林的面積，自然界就是這樣不停循環生息的。現在不同了，這要是著了火，最后的家底用不了兩天就全沒了”。

而人類的活動則打破了這一自然規律，多年的開發建設使原始林的面積日益萎縮。由于生境的破碎，它們已經成為了一個個孤島。雖然各地都已成立了保護區，天然林恢復工程也已經啟動，但來自社區的危險還是不斷危害著雨林，山中的砍伐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偷獵現象屢禁不止。走在叢林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到獸夾，有時還能發現被獵人肢解的動物尸體。對人類來說，這樣的現狀還在持續，而對雨林這個生態系統來說，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雨林是復雜的生命系統，有著各式各樣的生態環境，孕育著豐富多彩的動植物種群。如果雨林受到破壞，各種植物、棲息繁衍的動物和各種微生物就難免會同歸于盡。雨林對調節全球的氣候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雨林的消失將直接導致空氣中氧氣含量減少、溫室氣體增加、水土流失、氣候極端異常等后果。

人類與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在相互關聯的生命世界中，人類絕不可能獨自幸存。人類因急功近利，而毫無節制地毀壞熱帶雨林，傷害的不僅是其他物種的生活和整體自然生態環境，而且人類最終也將自食其果。當人類對自然萬物施行生殺掠奪之時，同時也在一步步地為自己挖掘好墳墓。

現實的種種危機，迫使人類要回到生命的本源。因為生命之間是一個整體，自然的危機也是人類的危機。只有當我們以生命的思想來發現地球生態規律變化的時候，才能達到真正的和諧。通過這次拍攝，我們深刻認識到雨林生態環境的危機，原始森林的退縮導致物種消失。人類在自我發展的同時，也該考慮一下如何挽回雨林逐漸消失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