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能吏,中興將相,育子楷模,死后“五十年來,朝野上下所施行,無一非湘鄉之政術、學術也”,“做官要學曾國藩”,當然沒錯。劉緒義教授的《曾國藩與晚清大變局》,“知人以論世”,不是為了評曾國藩,而是把曾國藩置于晚清大變局當中,以歷史之鏡的姿態,來探討“做官要學曾國藩”的現代意義,并對升官發財的“權術”視野正本清源。所以,自序“當官好比做慈善”開宗明義,只有跳出升官發財“權術”的樊籬,官員才能像曾國藩一樣,走出個人的小天地,走進歷史的大視野,將自己和歷史推上一個新的高度。
曾國藩將民生視為一樁大生意、大慈善的慈善心;富德厚道的慈善力;關心民間疾苦路、減輕商民負擔的慈善行;“散財最忌有名,總不可使一人知”的慈善品,在某種程度上,對應的正是如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黨的宗旨。其間的差別,只是世界觀的不同,曾國藩“當官好比做慈善”,因為他只是“人臣”;如今強調“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則是因為官員實為“公仆”。現在要超越曾國藩的,正是“全心全意”四個大字,不是半心半意,也不是三分之二的心,不是三分之二的意。遺憾的是,個別黨員在談黨的宗旨,個別人民政府門口的宣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卻將“全心全意”給省略了。

晚清大變局,從內看,是了無新意的,清朝不過是重復文化落后之民族征服文化先進之民族后的被同化而已,晚期不過也只是重復了晚唐的“潘鎮割據”以茍延殘喘,所以是一個“停滯的帝國”。但從外看,同樣是在英國征服世界的野心之下,1840年因禁煙而起的中英之戰被叫做“鴉片戰爭”,而1776年因茶而起的英美之戰卻不叫“茶葉戰爭”,而被命名為“美國獨立戰爭”,失敗者連命名戰爭的資格都沒有。作為清末著名理學大師的曾國藩,對此不可能不清楚,否則也就不會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睜眼看世界”后真正積極實踐的第一人了。
學習與實踐是改造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內在推力。曾國藩的好學是顯而易見的,不僅在王朝體制內的考試不斷進步,從中國傳統文化寶庫中不斷廣搜博取,更是印刷翻譯了第一批西方書籍,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學生。關于學習與實踐,曾國藩有“四字三喻”的方法流傳至今,“四字”即看、讀、寫、作,“三喻”則是以經商、打仗、得失來喻“看”與“讀”的關系,“看”就好比做行商,“讀”就好比守財,“看”好比攻城略地,“讀”就好比守住地盤,“看”就是日有所知,“讀”就是月不能忘。

回到如今的問題官員,總會將理想信念置于首位,在剖析思想根源的時候,則基本千篇一律,不學習,不改造世界觀。共產黨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是歷經學習、探求、證偽而來,可謂“看”;通過讀經典著作、宣誓來鞏固信仰,可謂“讀”;宣傳標語、自查報告以不斷校正,可謂“寫”;理論聯系實際、密切聯系群眾、批評與自我批評,可謂“作”。曾國藩治學的現代意義,是不言而喻的。沒有看、讀、寫、作,何來“改造世界觀”?所謂的“世界眼光”、“中國情懷”實際上也只不過是一句空話。湘軍為什么多讀書人?當然與曾國藩的“率先為范”不無關系,現在的領導干部不應該學習嗎?
曾國藩中了進士,也只不過是翰林院的一詞臣;面對太平天國,他不過一介書生;即使十年征衣期間,也是要實權七年不得,兵靠自己招,錢靠自己籌。曾國藩何以成就了歷史呢?劉緒義教授將其總結為“擔當”二字,并通過詳細論證指出,“曾國藩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他絕大部分精力并不是花在戰爭中,而是花在與世俗文法斗、與當時的社會風氣斗。”現在黨員、干部,確有不少是庸官、不作為的官、不敢不想擔當的官。“做官要學曾國藩”,其實不妨重溫一下曾國藩的名言,“未來不迎,當時不雜,過往不戀”;“莫問收獲,但問耕耘”。
當然,曾國藩也并不是沒有缺陷,“做官要學曾國藩”,也有許多需要揚棄的地方。比如,曾國藩是非典型清官,他也收禮,而且還行賄,同治七年調任直隸總督為了籠絡京官就散了2萬兩銀子。但評價曾國藩,應該將其放到當時的歷史條件之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態度來分析評價他。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中,曾國藩不得不明哲保身:“取人為善與人為善,憂以終身樂以終身”。而這,恰恰突出了當今建構制度、執行制度以營造良好社會環境的重要性,否則不僅會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問題,即使如曾國藩這般自愛自潔的“良幣”,也難免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