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月,人民解放戰爭高歌猛進,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從南京退到廣州,準備回四川老家,但因天氣惡劣未能成行。一天清早,人們發現他死在住宅里,是他殺,是自殺,還是另有隱情?
陷入“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境地
戴季陶,名良弼,字選堂,又名傳賢,號天仇,晚號孝園。1891年1月6日出生于四川省廣漢縣。
1947年,就在人民解放軍轉入戰略反攻之際,戴季陶似乎已聽見遠方隆隆的炮聲,他知道南京政府敗局已定,自己將何去何從呢?一想到這些問題,他的心情也時而苦悶,時而感傷,時而煩躁,時而悲涼。
戴季陶離開南京市中心,到這偏遠郊外的“孝園”來居住,一是為了養病,二是為了逃避政治。但戴季陶卻又安不下心來,他不能離開政治,他一輩子從事政治,一旦離開,又感覺到痛苦。他曾十分坦誠地表白:“但以世風日下,國事日艱,衰病之身,毫無所補,每一念及,則深惶汗。”
因此,他身在“孝園”,卻念念不忘他的所謂“黨國事業”。他總是十分注意時局的變化,如有外人來訪,他便關切地詢問南京方面的情況、前線戰事的進展、共產黨方面的動態、社會上的輿論、人事的變更、應變的策略等,且問得十分仔細,并露出傷時之感。
不久,戴季陶病痛劇烈,為了免除過度的痛苦,他服了過量的安眠藥,以致不省人事,所吸的香煙余燼落在床褥上,幾乎釀成一場大火災。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恰在此時,他夫人趙淑文又患中風,造成偏痹,不能起床。戴季陶本身疼痛難禁,需人照顧,現在反而還要他來照顧呻吟床褥的夫人,這無疑會加重他的病情。但戴季陶與夫人的感情是如此深篤,他不僅帶病扶持趙夫人,而且事無巨細,照顧得十分周到。
后來,戴季陶的學生、國民黨空軍軍官學校校長胡偉克見他生活實在不便,親自將他們夫婦接到杭州筧橋小住,并派人多方照顧。
好長一段時間后,趙夫人病情好轉,戴季陶身體也漸康復,睡眠與飲食俱已恢復正常。他不便再打擾學生,而且也留戀牧歌生活的孝園,于是,向胡偉克辭別,又回到南京孝園別墅。
此時,遼沈戰役已經結束,平津、淮海戰役也快結束,人民解放軍正陳兵千里長江,南京已在共產黨的股掌之中,整個國民黨統治區一片混亂。
美國政府看到蔣介石政權的倒臺已無法挽回,不肯在軍事和經濟上再大量援蔣,企圖以中途換馬的辦法來挽救危局,便授意國民黨內其他派別向蔣介石施加壓力,逼蔣下臺。這樣,讓蔣介石辭職、由李宗仁出面進行“和談”的暗中策劃便逐漸公開化了。在形勢與各方壓力下,蔣介石迫不得已,只得同意以“主動下野”的辦法來促成“和談”,然后爭取時間以利再戰。
對于和談,應該說,戴季陶從內心是不感興趣的。還在抗日戰爭剛剛勝利的時候,蔣介石企圖在“和談”的幌子下準備內戰,戴季陶就堅決反對??涩F在,時局發生了根本變化,共產黨得到全國人民的一致擁護;而相反的是,國民黨在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各方面都陷入空前的危機,整個蔣家王朝面臨最后滅亡。戴季陶,這位蔣介石最信賴的謀士,國民黨的忠實文臣,既反對與共產黨和談,又想不出什么絕妙的好計,以挽救當前的危局。因此,面對“和談”的聲浪,他只好以病為由,裝聾作啞,默不作聲,陷入“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境地。
至死不愿拋骨異鄉
1948年底,國民黨內外形勢已是江河日下,在此情況下,國民黨中央計議,在適當時候,將政府南遷廣州。這一決定在南京城里引起了一片波瀾,國民黨大小官員都如驚弓之鳥,匆匆打點行裝,準備隨時逃往廣州。
這時,國民黨廣東省主席宋子文根據蔣介石的意思,打電報給戴季陶,邀他到廣州小住。同時,宋子文還命粵省駐南京辦事處主任何樹祥親自面謁戴季陶,反復勸說他,請他速做決定,在近期成行。
除廣州外,戴季陶當時可去的地方還有兩個:一是臺灣,一是四川。
對于臺灣,戴季陶態度很鮮明,堅決不去。雖然當時很多國民黨的高級官員紛紛往那兒跑,但他卻不愿意去那個孤島。四川是他的出生地,他是可以回去的,但此時,他又不愿作為亂世敗將逃回家鄉。
幾個地方相比,戴季陶還是比較愿意去廣州,那里有他曾慘淡經營的中山大學,他曾與孫中山一起,在那兒奮斗了很長時間。因而,廣東能像故鄉一樣喚起他濃厚的感情。
1948年1 2月28日,戴季陶偕夫人趙淑文及隨員乘“美齡號”專機飛往廣州。
戴季陶到廣州后,開始住在國民黨廣東省政府的招待所迎賓館,后來又轉往更為幽靜舒適的東園賓館,備受禮待。戴季陶由于病情愈加嚴重,不常外出。他的神經痛病時而發作,發作時疼痛難忍,沒有辦法,只得服安眠藥,方能昏沉入睡,即使不發作時,行動也須人扶持。
雖然如此,戴季陶始終對政治表現出極大的關心。1949年2月8日,他居然還出席了國民黨中央遷廣州后的第一次中常會。他在記錄本上簽名時,手抖得十分厲害,額上不時冒出陣陣冷汗,但他還是堅持開會。在與人談話時,竟有些語無倫次,他的身體、精神衰弱到了極點,就像一匹拉著破車的老馬,走到了窮途末路,也走得精疲力竭。
此時,三大戰役已經結束,人民解放軍即將渡江作戰,國民黨政權已是死亡在即,回天乏術了。在這種情況下,大批國民黨軍政要員如喪家之犬,紛紛逃往海外,逃往臺灣,廣州城里已是風雨飄搖。
這時,又有人來勸戴季陶,希望他去臺灣。對于這個問題,戴季陶仍和以前一樣,十分堅決,他把手一揮說:“不必去!”
他不想離開大陸,他不想拋骨異鄉。此時的戴季陶很想家鄉,這種思念家鄉的情感比任何時候都強烈,那川江蜀道,似乎比任何地方都具有吸引力,因此,他堅持要回四川去。他兒子戴安國多次勸說無效,只好遵命,為他準備好了去成都的專機。但時運不佳,偏偏連日氣候惡劣,飛機無法起飛,只好一等再等,想等天氣好后再飛回四川。
2月11日,戴季陶神經痛病再度發作,這次比歷次都要厲害,劇痛難忍。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呻吟之聲不絕于耳,至深夜微微入睡,但到12日凌晨又疼醒。他便叫人烤面包來吃,送來五塊,他只吃了三塊半,便疼得再不能下咽。他實在沒有辦法可想,便拿來安眠藥,一下子吃了近70粒,然后拉過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下。
早晨8點,家人到他的房間,不聞聲息,便覺有異,急啟帳幔,見戴季陶面色灰白,知道不妙,忙叫來醫生,進行急救。醫生為其注射、洗腸,但為時已晚,戴季陶的脈搏已停止了跳動,再也無法救治。
1949年2月12日10點40分,戴季陶逝世于廣州東園,終年58歲。
這位“反共最早,決心最大,辦法最徹底”的人物最終和國民黨政府一道走向了死亡。
原系誤服安眠藥過量致死
關于戴季陶的死,一般說法是自殺,現在看來,自殺的可能性較小,誤服安眠藥過量而致死的可能性較大。
這是因為:第一,戴季陶以前曾有過幾次錯服安眠藥過量,而被搶救過來的先例,這次當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第二,如果是自殺,像戴季陶這樣喜歡舞文弄墨的文人,一定會如陳布雷一樣寫下遺書,留下遺言的,但戴卻沒有,說明他是沒有準備去死的;第三,當時他是要回四川的,并且已經訂好了專機,做好了回川的各種準備,不可能突然自殺;第四,死前無任何異常舉動;第五,戴季陶與夫人感情深厚,當時趙夫人患中風剛脫離險象,偏痹尚未復原,極需人照顧,他不會自殺先趙夫人而去。當然,此時人民解放軍即將取得全國勝利,時局將發生重大的轉換,戴季陶本身病情的不斷加重、病痛的長期折磨等諸種因素,也會導致戴季陶自殺,這種可能,還是有的。
戴季陶可以說死得不是時候,當時,國民黨正處于失敗的前夜,黨政要員都在為逃往臺灣、應付各種事務而疲于奔命,沒有誰來多理會這位“黨國元勛”的突然死去。在戴季陶臨終前,國民黨高級人物中,僅于右任來了一下,因他要趕飛機去南京,也只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戴季陶逝世的當天下午3點,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的第178次常會上,由秘書長鄭彥棻報告戴逝世的經過,會議決定成立治喪委員會,由孫科任主任委員。14日,治喪委員會例行公事地簡單舉行大殮后,便匆匆了結此事。
至于戴季陶的把兄弟,稱戴為“畏友良師”的蔣介石,雖然“聞耗悲痛,故人零落,中夜唏噓”,也只是遲到3月31日才發出明令褒揚,謂戴季陶“才識恢宏,勛尤懋著”云云。
戴季陶大殮后,由其長子戴安國護送靈柩直飛成都。4月3日,與原配夫人鈕有恒合葬于成都郊外西棗子巷黃太夫人墓地。
(據《軍政名人最后歲月》人民日報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