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磊的衣櫥里,皮衣、馬丁靴,各式不同的帽子有一百多頂。另一邊張淼的衣櫥里,香奈兒的黑色外套、范思哲的真絲襯衣、對于他們來說,古著早已不僅是衣櫥里的一兩件衣服,而是一種永續的生活方式。那磊總是用“亂象叢生”來形容這個行業和這個時代,如今的人們疲于奔命都只是為了生存,而古著的世界卻讓他們感受到了生活的味道。
亂象叢生的古著時代
那磊和張淼的上一家店鋪開在鼓樓東大街上,那磊說這條街就像中國的時尚風向標,看這條街上什么店鋪最多,就說明近期最流行什么。前兩年是古著大賣,去年中國設計師品牌鬧得沸沸揚揚,最近又吹起了一陣嘻哈風。在這條街上沒有什么是長久的,因為大多數店鋪只想著掙快錢,什么好賣就賣什么。當年那些打著古著旗號的店鋪,有些壓根兒搞不清什么樣的東西才稱得上是古著。
在歐美,古著是一個成形的產業,古著也是有明確界定的:人們把三十年以內的舊物定為“二手”,把擁有七十年以上歷史的東西稱為“古董”,介于這兩者之間的才是我們所說的“古著”。但在中國,很多人并不管什么是古著,大柳樹日貨市場批量進的假古著也可以濫竽充數。這讓真正熱愛古著的那磊心里不忿,只想躲得遠遠的。于是,他們把自己的古著店DDR搬到現在的方磚廠胡同,躲開了那個亂象叢生的街區,靜靜守護著這份小事業。
很多人問DDR這個名字從何而來,那磊總要從自己站在柏林墻下的內心沖撞開始說起。冷戰時期,一堵墻將柏林和德國分割為兩半,一邊是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另一邊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eutsche Demokratische Republik,縮寫下來是DDR,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東德。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禁錮與自由,柏林墻的兩邊充斥著矛盾與沖突。就是從“二戰”結束到1989年柏林墻倒塌這四十年巨大的變革中,成就了古著的黃金年代。
出于對那個黃金年代的迷戀,那磊把自己的古著店命名為DDR。那磊說自己不懂時尚,但對古著的愛好像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基因。從十八歲開始,他幾乎就沒穿過新衣服。2003年在法國留學時,公寓樓下有七八家古著店,從那時起他才開始逐漸了解古著文化和這個行當。其中一家每天只開三個小時的店鋪,六十五歲的老太太穿得非常優雅,她說自己從二十歲開始經營古著生意,從來沒離開過法國卻覺得經歷了許多不同的人生。在她的店里,那磊花五歐元買了一件法國陸軍軍服,至今還在衣櫥里壓箱底。
后來那磊回國后在雜志社做編輯,張淼就是他那時的同事。有一天他們約會,那磊穿了一雙英產古著馬丁靴,恰巧張淼也穿了雙馬丁靴,不過是國產的新貨。原本覺得自己挺酷的張淼,看見那磊那雙鞋的時候一下就泄了氣。那磊現在想起來還會嘲笑她,他說那雙鞋的鞋頭像扁嘴的鴨子一樣難看。在那磊的耳濡目染下,張淼也開始走上了古著的正途。
四年前,為了開DDR,那磊從雜志社辭職。在一個十五平方米的小房間里,他開始了自己的事業。算是趕上了古著的熱潮,開店的第一年媒體報道不斷,DDR的生意也逐漸紅火起來。于是,張淼也辭了職,兩人開起了夫妻店。在店里,那磊是老板,張淼是經理。老板每個月給經理發工資,而經理的工資是要跟經營數據掛鉤的。“親夫妻明算賬”的模式,讓DDR良好地發展起來。
古著生活從環保出發
很多人玩古著,是因為那些舊時代的東西擁有著現在科技無法復制的工藝。就像DDR店里有一條1850年代西班牙貴族的古董長裙,真絲面料上布滿了手工織繡的花紋,這種耗費時間和精力的手藝活,在今天幾乎已經失傳了。這種浸染歲月的味道,在那磊看來只是古著的一部分,更深層次的古著精神,應該是一種環保的意識。
當然,在當下的中國,人們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瘋狂追求資本主義的享樂,大概很難有人停下來去思考環保這件事。這個世界經濟大國的GDP,其實是建立在巨大的浪費之上的。一季一季的時裝,重復模仿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經典設計,卻像流水線一樣地生產和銷售著,這成就了所謂的快時尚,以及隨之而來的快消費。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你不跟著潮流走,就會被時尚的唾沫淹死在眾人的口舌下。
動物保護者說:“沒有殺戮就沒有買賣。”那磊把這句話改成:“沒有消費就沒有浪費。”他所謂的沒有消費,就是指舊物的循環再利用,古著者天然就是環保人士。在歐美國家,二手市集、古著店鋪都是受到國家支持的,市集可以在固定的地方舉辦,店鋪可以享受稅收的優惠政策。相比之下,古著在中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擺在那磊和張淼前面的這條漫漫長路并不好走,但是生性樂觀的他們卻相信,在亂象叢生之中,古著一定可以殺出一條血路。
作為開路先鋒,那磊和張淼每個月要花十天出差,去世界各地淘寶。上個月他們剛從日本淘了一批二手奢侈品,過幾天準備出發去西雅圖尋找嬉皮士的古著。除此之外,他們還要去曼谷淘古著牛仔和皮衣,去馬德里尋18世紀的貴族遺存,去安特衛普找六君子的早期設計。他們想把世界各地的古著精品都帶回來,讓DDR成為一個真正的古著王國。
當然,賣東西只是第一步。那磊正在寫一本書,暫定叫“世界古著地圖”。這個標簽在那磊的微博里已經用了好久,他要把去過的那些店鋪重新梳理一遍,不僅推薦那些店鋪的尖貨,也介紹那些店主的生活。他希望讓更多的人了解古著文化,讓他們知道,在那些美好舊物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種樸素的生活方式。
與此同時,DDR開始接受一些常客把自己的閑置古著貨放在店里的代售服務。那磊和張淼就想,也許過些時候他們就會開始一項新的“以物易物”的業務。讓常客之間進行古著物品的交換,也許你手中的限制物品,在別人手中剛好派上用場。在那磊看來,這其實是古著的精神所在,在舊物的循環利用中無意間完成了一個環保的舉動。
說到更遠一步的計劃,那磊想開一間古著咖啡館。如果說如今這個140平方米的新店是DDR的3.0時代,那么4.0時代的古著咖啡館,就將從衣飾過渡到生活,從店鋪發展成空間。在這個空間里,你看到的都會是古著物品。就像那磊在法國看到的那樣,老太太穿著優雅的古著衣物,戴著母親留下的古著首飾,用的是祖輩傳下來的古董茶具,周末從家里搬一把股東椅在二手市集曬曬太陽。古著人的生活應該是這樣,少一些冷酷的現實欲望,卻多一份溫暖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