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裴蘊傳》記載裴蘊“性明辯,有吏干”。這個評價非常準確,綜觀其一生,不難看出他是一位明察時務、能言善辯、頗有行政才干的能臣,但不是一位賢臣。
裴蘊早年供職于南方陳朝,擔任過直閣將軍、興寧令。因為父親在隋朝為官,并且看到陳朝即將衰落,他暗中與隋文帝通信,請為內應。陳朝滅亡以后,他投奔到隋朝,受到隋文帝特殊禮遇,給他加官晉爵,“拜開府儀同三司,禮賜優洽”。
進入隋朝,裴蘊先后出任洋、直、棣三州刺史,擅長治理,“頗有能名”。大業年間,連續幾年考績,裴蘊均名列第一。隋煬帝聽說他很能干,將他調到中央任太常少卿,主管禮儀文藝方面工作。裴蘊揣知隋煬帝喜好聲色、講究排場,便大張旗鼓地擴充宮廷樂府,“增益樂人至三萬余”。隋煬帝對此十分滿意,隨即就讓裴蘊出任民部侍郎。
民部負責掌管戶籍與財稅。在擔任民部侍郎期間,裴蘊再次展現出能干的一面。當時,戶口管理比較混亂,瞞報、漏報現象很嚴重。裴蘊做過幾任地方長官,熟悉其中內情。為此,他提出一整套核查辦法,強化問責與獎勵。那一年,“諸郡計賬進二十四萬三千丁,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二百”。這次人口普查成功,不僅改進了戶口管理,而且有利于增加財政收入。隋煬帝非常高興,面向百官表揚裴蘊:“前代無賢才,導致戶口罔冒。如今徹底核實了,全由裴蘊一人成就。”
得到皇帝賞識,官運自然亨通。不久,裴蘊被擢授御史大夫,與裴矩、虞世基參掌機密,進入核心領導層。御史大夫為最高監察機關長官,其職責是監督糾繩百官過失,地位高責任大。作為御史大夫,裴蘊本應秉公監察司法,可他絲毫不講原則,熱衷于揣摩上意,依此行事。《隋書·裴蘊傳》記載了他一件事,足見其表現極不賢良。
楊玄感(司徒楊素長子)因煬帝猜忌大臣,不能自安,于大業九年起兵造反,最終兵敗身亡。煬帝命裴蘊追查其黨羽,對裴蘊說:“楊玄感一呼而從者十萬,可知天下人不要太多,多了就會相聚作亂。對作亂者一律格殺勿論,否則不能懲戒后人。”裴蘊領受此旨,知道煬帝只在乎穩定而輕視人命。于是,裴蘊與樊子蓋(兵部尚書)以清理楊玄感黨羽名義,“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內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流血成澤”。(陳子昂語)總共有三萬余人被殺,家產全都抄沒,流放人員六千余人。牽涉此案的死難者大都是冤枉的,他們冤死于裴蘊等人的嚴刑峻法與粗暴執法。
對于裴蘊在御史大夫任上的所作所為,史書做出這樣的評述:“蘊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則曲法順情,鍛成其罪。所欲宥者,則附從輕典,因而釋之。是后大小之獄皆以付蘊,憲部、大理莫敢與奪,必稟承進止,然后決斷。蘊亦機辯,所論法理,言若懸河,或重或輕,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時人不能致詰。”由此可見,裴蘊在履職上存在諸多問題:首先是迎合領導意愿,以領導好惡為好惡,以領導滿意作為出發點與落腳點,為此不惜扭曲法度;其次是大包大攬,干預憲部(刑部)、大理寺等機關獨立司法,直接插手斷案;再次是巧舌如簧,以言代法,弄法律于口舌之間。
孔子云:“為政以德。”何謂之德?亞里士多德認為,公正原則是政治學的最高準則,構成道德美德之頂峰的便是公正,“政治上的善即為公正”,公正則依歸于全體公民的共同利益。顯而易見,裴蘊一味迎合領導,而不能恪守公正原則,是缺乏政治道德的表現。也許在他看來,天下乃皇帝之天下,故而只需討好皇帝一人即可。殊不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裴蘊對領導曲意逢迎,雖能討領導歡心,卻讓天下人寒心。因為他喪失公正原則,導致司法不公:以言論或腹議定罪,嚴刑峻法,漠視生命,濫殺無辜,制造大量冤假錯案。裴蘊可能以為,自己如此行事,有助于強化皇上權威,是為皇上幫忙。實際上,他是為皇上幫倒忙。正是裴蘊、裴矩等佞臣阿諛奉承,助長隋煬帝不斷自我膨脹,日益暴虐專橫,不恤民情,從而在官方與民間獲得暴君的名聲。當民怨、民憤超過一定限度,勢必激起民變,大隋王朝很快崩盤。
大業十四年(618年),全國各地硝煙彌漫,滯留江都的隋煬帝再也無法駕馭局面,只能無可奈何地顧影自憐。宇文化及與司馬德戡聯手發動兵變,逼煬帝自縊身亡,裴蘊亦被殺。對于隋朝滅亡,隋煬帝無疑要負主要責任,而裴蘊等大臣也難辭其咎。能而不賢的裴蘊曲法枉法,終究貽害于國家,既坑了煬帝,也害了自己。(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