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國學大師王國維曾盛贊納蘭性德“北宋以來,一人而已”,這位才華橫溢的詞人所留下的詞作中運用到了大量的月意象,這些月意象或比喻多情婉約的美人,或寄托對亡妻深深的思念,或表達對友人真摯的情誼……月在納蘭詞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關鍵詞:納蘭詞;意象;月
月是中國古代詩詞中最為常見的審美意象之一,古往今來有無數的文人騷客借用月亮來抒發情思。納蘭性德詞中月意象用得特別多,以張草紉《納蘭詞箋注》作統計,一共有135處。在有關月的意象中,納蘭性德又特別喜歡用殘月、冷月、寒月、孤月等意象,在他的詞中月亮不再是單純的高懸夜空,而是與他的靈魂深深地纏繞在一起,是他文人情感的化身,赤子之心的載體。
一、美人如月: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
月這個意向一直給人一種陰柔的感覺,自古就是婉約如水的女子最典型的化身,納蘭詞中也常以月來描寫女子的美貌,如《臨江仙》有“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這首詞化用了韋莊的“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將畫船上的美人比作“月”,卻沒有具體描述是怎樣的月,看來無論這月是圓是缺都無法動搖它帶給人們的那種柔美之感,只需一個“月”字,就能讓人對美人的樣貌浮想聯翩。
在另一首《浣溪沙》中月被用來表現美人蹙眉的樣子,有了具體的形態:“雨歇梧桐淚乍收,遣懷翻自憶從頭。摘花銷恨舊風流,簾影碧桃人已去,屧痕蒼蘚徑空留。兩眉何處月如鉤?”這首詞為思念舊日情人而作。詞人回憶起過去的戀情,然而伊人已去,徒然睹物思人,增加傷感。“空留”二字透露出多少感慨和無奈。結句由看到天上彎彎的新月而聯想到伊人的雙眉,但不知她如今人在何處?一種刻骨相思之情躍然紙上,情深意苦。美人的一雙新月眉為整首詞更添了一份哀婉,美人如月,夜涼如水。
還有如《點絳唇·一種蛾眉》:“一種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傷心早?素壁斜輝,竹影橫窗掃。空房悄,烏啼欲曉,又下西樓了。”蛾眉,指蛾眉月,謂同樣的蛾眉月,但下弦之月不如上弦月好。古人以蛾眉代指女人的眉毛,又以上弦、下弦之月代指女人的眉毛下垂或上彎。故此處是說那下垂的眉毛不如上彎的眉毛好,即愁苦之時的眉毛不如歡樂時的好。詞人以“蛾眉”、“下弦”、“初弦”等月形月貌形象隱喻所思之人的情貌,清新而婉曲。
二、托月悼亡: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康熙十三年,十九歲的納蘭性德與十七歲的盧氏成婚,婚后夫妻情投意合,琴瑟相諧。但婚后三年,盧氏因難產而亡。愛妻的早逝深深地影響了納蘭的詞風,詞作從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猶深”。納蘭詞《沁園春》有小序云: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手哽咽,語多不能復記。但臨別有云:“銜恨愿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從中不難看出,納蘭之所以對月情有獨鐘,很有可能是因為他認為月亮是愛妻亡魂之所在,是溝通陰陽的通靈物。
在悼亡詞《蝶戀花》中,月成了載著納蘭對亡妻深深思念的寄托:“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詞因月起興,一月之中,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夜是圓滿的,其他的夜晚就都是有虧缺的,納蘭也因月的圓缺想到了自己與深愛的妻子陰陽兩隔,不禁悲從中來。那一輪明月仿佛化為他日夜思念的愛人,用她那皎潔的光輝陪伴著他。此時,詞人也發出了自己的誓言:要不畏“辛苦”,不辭“冰雪”去到自己愛人身畔,以自己的身軀熱血“為卿熱”。無奈天路難通,遐想煙消云散之后,剩下的只是對往事的追懷和物在人亡的沉痛感慨。
還有如《南歌子》中有“素影飄殘月,香絲拂綺欞”,這首詞寫于妻子離世一年后的夜晚,因心中思念如潮而產生了幻覺。素影當指亡妻之影,伴隨月光飄然而至,發絲拂過雕花的窗格。詞句中將殘月與素影意象共用,用凜白的月光突出一個“素”字,暗指芳華已逝,韶光不在。同時又以殘缺月亮象征自己幸福生活的珍貴和短暫,可見其思之深與情之切,這正是他一生中幸福轉瞬即逝的真實寫照,也是他不得團圓的內心獨白。還有“離魂何處,一片月明千里,兩地凄涼多少恨。(《憶桃源慢》)”、“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鬢云松令》)”等等。月與亡妻就在納蘭的一首首悼亡詞里深深地聯系在一起,寄托著納蘭無法測量的哀傷與思念。
三、月訴友情:月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
納蘭雖是地道的八旗子弟,身上卻無半點紈绔子弟的惡習,結交的多是大他十幾歲甚至是幾十歲的落拓文人,他與顧貞觀等人的友情一直也為人津津樂道,終其一生,對朋友一直是推心置腹,肝膽相照。因而在詞中不光以月表達他與愛妻別離后的悲涼無奈,還以月寫朋友間的離情別緒,如《金縷曲·贈梁汾》:“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他生里。然諾重,君須記。”納蘭性德這首詞著眼于傳情,詩人直抒胸臆,但也注意順手拈來一二景語,約略點染。上闋以“君不見,月如水”作收束,它是全篇唯一的景語。那一夜,月兒皎潔,涼浸浸的,似是映襯著他們悲涼的情懷,又似是他們純潔友誼的見證。納蘭性德在歇拍中稍作跌宕,略寫月色,正是在豪爽中夾入工細之筆。這似乎是閑筆,卻使人感到,詩人極度激動的感情,又蘊含著深沉的意味。
在《采桑子》中,我們又借著月色看到了納蘭的友情觀:“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近來怕說當時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這是納蘭的一首懷友之作。納蘭是極重友情之人,他的座師徐乾學之弟徐元文在《挽詩》中贊美道:“子之親師,服善不倦。子之求友,照古有爛。寒暑則移,金石無變。非俗是循,繁義是戀。”這絕非虛美,納蘭之友確是“在貴不驕,處富能貧”,其“結遍蘭襟”并非夸飾之語,但重情又往往成了負擔,常常帶來失落和惆悵。本篇即是抒寫此種情懷的小詞。此外還有《水龍吟·再送蓀友南還》等詞作,都用到了月這個意象,或憶當年與友人月明憑軒共語人生,或在半彎殘月下思念友人,月光皎潔,這深厚的友情也如月光一樣純潔動人。
除了上述的三個月意象在納蘭詞中的運用,納蘭詞中的月光還照到了許多別的地方,如感懷詠史的有“任西風,吹冷長安月(《金縷曲》)”,“小樓明月鎮長閑,人生何事緇塵老(《踏莎行》)”等;羈旅之思的有“秋澹澹,月彎彎,無人起向月中看(《南鄉子》)”、“玉繩斜轉移清曉,凄凄白月漁陽道(《菩薩蠻·宿灤河》)”等;相思別離的有“明月,明月,曾照個人離別(《調笑令》)”、“凄涼別后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愁月明中(《虞美人》)”、“相思何處說,空有當時月(《菩薩蠻》)”等。月這一意象為納蘭詞增添了不少耐人尋味的情思,也在納蘭詞中散發著最清幽柔美的月光。可以說,月意象的人格特征給納蘭的靈魂以撫慰和充實,納蘭又以深厚的情感和高尚的人格將月意象升華到一個更高的審美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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