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小說《追風箏的人》中的文化沖突

【摘要】：《追風箏的人》是由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創作的一本廣受歡迎的小說。作為阿富汗人，胡塞尼筆下的阿富汗不僅有溫馨閑適的一面，還有文化摩擦與沖突引起的緊張甚至危險的一面。本文將圍繞書中著重介紹文化沖突的部分，向讀者展現一個更加真實的阿富汗社會。

【關鍵詞】：《追風箏的人》;阿富汗;文化沖突;文化不平等

首先，在阿富汗社會中，最不可協調的沖突是階級與階級文化沖突，這也是作者胡塞尼竭力想要展現給讀者的沖突。阿富汗由多個民族組成，主要信奉伊斯蘭教。但伊斯蘭教在這里有兩個分支—遜尼派和什葉派。普什圖族是阿富汗人數最多的政治和文化群體，在阿富汗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中扮演著主要甚至主導的角色，其族人都是遜尼派，他們自稱是伊斯蘭教的“正統派”。哈扎拉族是阿富汗第三大民族，他們的祖先是蒙古人，外貌與中國人相似，族人都屬于什葉派。毫無疑問，因為地位低下，哈扎拉族人長期受到普什圖人的歧視和剝削以及政府的冷漠與忽視。

在胡塞尼的筆下，這種不平等的關系被真實地刻畫出來。作為遜尼派成員，本書主角阿米爾和他的父親與阿里和哈桑這對哈扎拉族父子是主仆關系。阿米爾和哈桑由同一位奶媽哺育，在同一個院子玩耍，是最親密的伙伴。盡管阿米爾把哈桑看作他忠實和親密的玩伴，卻因為橫跨在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文化和階級鴻溝，拒絕將哈桑當做他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奇怪的是，我也從來沒有認為我與哈桑是朋友。無論如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朋友。雖然我們彼此學習如何在騎自行車的時候放開雙手，或是用硬紙箱制成功能齊備的相機。……無關乎這些事情，因為歷史不會輕易改變，宗教也是。最終，我是普什圖人，他是哈扎拉人，我是遜尼派，他是什葉派，這些沒有什么能夠改變得了。沒有。”

從阿米爾的這段心理描寫可以看出，這種階級與文化偏見根深蒂固，無法動搖。更令讀者訝然的是，哈桑從未想過要奮起反抗這種不對等的關系，似乎認為自己生來就是低人一等的。這可以體現在他對待阿米爾的態度上：他最先學會說的話是阿米爾的名字;為了完成阿米爾的心愿，默默忍受反面角色阿塞夫對自己的暴行;當阿米爾故意冤枉自己偷了他的手表時，選擇保護自私的“阿米爾少爺”， 承擔罪責，離開阿米爾一家;最后，甚至為了阿米爾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再反過來看阿米爾是如何對待哈桑的。當哈桑指出阿米爾寫的故事中的不合理之處時，“有個冰冷而陰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懂得什么，這個哈扎拉文盲？他一輩子只能在廚房里打雜。他膽敢批評我？”當哈桑為了追到阿米爾夢寐以求的風箏被阿塞夫辱罵、毆打、性侵犯而阿米爾親眼目睹卻袖手旁觀的時候，他對哈桑的冷漠，甚至說是殘忍，達到了高潮。

“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是免費的。為了贏回爸爸，也許哈桑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是我必須宰割的羔羊。這是個公平的代價嗎？我還來不及抑制，答案就從意識中冒出來：他只是個哈扎拉人，不是嗎？”

很難想象一個小男孩會有如此殘忍的想法，但是考慮到這個國家的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對立與不平等，阿米爾的所作所為也就不足為奇了。與阿米爾和哈桑之間的關系一樣，阿米爾的父親和哈桑的“父親”阿里的關系也是建立在不平等之上的。他們也是從小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但是用阿米爾的話說，“不過爸爸說起這些故事的時候，從未提到阿里是他的朋友。”而阿里卻和哈桑一樣，對他的“老爺”無比忠誠，以至于盡管清楚地知道哈桑是阿米爾的父親與自己的妻子所生的私生子，也能將其視如己出，并且在自己的一生中竭力保守這個秘密。在絕大多數時候，阿米爾和父親對待他們的哈扎拉族仆人都是友善的，但如果連他們都不能從根本上擯棄這種文化上的偏見，更別說那些對哈扎拉族恨之入骨的普什圖人了。

“阿富汗是普什圖人的地盤，過去一直是，將來也永遠是。我們是真正的阿富汗人，純種的阿富汗人，這個塌鼻子（哈桑）不是。他們這種人污染了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國家，他們弄臟我們的血脈。”這便是冷酷殘暴的阿塞夫對哈扎拉族由來已久的痛恨。

性別矛盾與沖突雖不如階級沖突那么明顯，但卻也是本書中不可忽略的一點。作者從未在書中明確地指出這一沖突，但細心的讀者便會發現，這一沖突流露在字里行間。比如，阿米爾的母親在一開始就因難產去世，因而鮮少被提及;即便偶爾阿米爾想起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名字，僅僅用 第三人稱“她” 一筆帶過。書中對哈桑母親的描述雖相對較多，卻都是一些批判的字眼。她被描繪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最后還拋下丈夫與孩子，和別的男人私奔了。阿米爾與哈桑的成長過程除了缺少光輝的母親形象，還缺乏異性伙伴。更多的時候，只有他倆在一起玩男孩的游戲和玩具。而阿米爾雖擅長寫詩和寫故事，卻深感自卑，只因父親，或者說阿富汗，崇尚的是男子氣概和男性力量。在書中，喀布爾一年一度的盛大的風箏大賽便是最好的說明。事實上，“風箏大戰”這個名字似乎更恰當一些，因為參賽者必須要用自己的風箏線割斷對手的風箏線才能獲得勝利。所以，寫作這種充滿“女性氣息”的活動只會被貶低。更值得一提的是，胡塞尼大膽地揭露了在阿富汗社會中男性性關系的普遍性，從而體現女性地位的低下。其實在阿富汗，有很多教育程度低下的人誤讀了《可蘭經》，認為婦女骯臟低下，早已被真主阿拉拋棄，她們僅被當作生產工具，在社會中常常無異于隱形人，毫無地位可言。

最后，文化差異與沖突也體現在移民與移民國家，即阿富汗移民與美國的關系上。在美國，阿米爾與父親有了新身份—外來移民。這意味著他們不得不放棄在阿富汗所擁有的一切，不管是財富還是地位，在美國這個陌生的國家重新開始。父親以前在阿富汗是一位富有、頗有地位的商人，但到了美國卻只能在加油站工作，靠著微薄的薪水維持生活。他甚至還要和阿米爾一起出去收廢品，然后再到二手市場變賣。除了在工作和經濟上難以適應，父親也無法接受和認同美國人的價值觀念，雖然這時他已經在美國生活了很長時間。當他身上沒帶錢，想用支票買橘子而店主卻讓他出示身份證時，父親的憤怒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他推翻了別人的攤位，并怒不可遏地問阿米爾：“他以為我是小偷嗎？這是個什么國家？沒有人相信任何人！” 阿米爾雖然更為理性，但心中卻也偏向阿富汗人的價值觀念，所以才會想道：

“我想要告訴他們，在喀布爾，我們折斷樹枝，拿它當信用卡。哈桑和我會拿著那根木頭到面包店去。店主用刀在木頭上刻痕，劃下一道，表示他從火焰升騰的烤爐取給我們一個馕餅。每到月底，爸爸按照樹枝上的刻痕付錢給他。就是這樣。沒有問題，不用身份證。”

在書中還很容易發現的一點是，在移民到美國之后，阿米爾和父親幾乎從未結識美國朋友，他們更多地和阿富汗人來往接觸。而作者對他們賣東西的跳蚤市場的描述更是體現出阿富汗移民對美國文化的排斥和對本民族文化的崇尚。

總體來說，這本書成功地再現了阿富汗內部文化、政治及社會上的矛盾及阿富汗與其他國家之間文化等方面的沖突，體現了阿富汗人民正面臨著由根深蒂固的民族沖突與不平等帶來的危機和他們面對危機的的頑強與努力。雖然這些危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解決，但像胡塞尼一樣的一批阿富汗作家正在堅持不懈地通過他們筆下的作品，向世界人民展現他們美麗卻多災多難的家園，他們也總在傳達一種充滿希望的聲音：阿富汗人民總有一天能克服所有困難，迎來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