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水滸傳》中最為快活的英雄——李逵

【摘要】：《水滸傳》成功地塑造了108位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李逵無疑是其中備受關注的一位。“黑旋風”李逵奉行“快活至上”的人生哲學，但在其生存的特殊社會時代背景下，也注定了他悲劇性的一生。筆者試從當時的社會環境、成長經歷、奉行“快樂至上”的人生哲學三方面，探究其終究逃不脫悲劇人生的成因。

【關鍵詞】：李逵;快活至上;悲劇

金圣嘆評說《水滸傳》中的人物，“水滸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黑旋風”李逵無疑是作者塑造的最為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他相貌丑陋，性

格粗魯，武藝平平，胸無點墨;但是他卻是《水滸傳》中最為快活的英雄，金圣嘆稱之為“李大哥”評其為“上上人物”，李卓吾稱他為“我家李逵”，可見李逵形象魅力之深。

一、李逵的生存時代

《水滸傳》故事所發生的時代背景是北宋末年，當時社會呈現積貧積弱的特征，此時的宋朝更是千瘡百孔，奸佞得勢，皇帝昏庸，導致朝政腐敗、內憂外患、社會黑白顛倒、民不聊生。時值徽宗當政，縱情聲色、寵幸奸佞、不理朝政，是歷史上“著名”的昏君，為滿足自己的奢侈享樂，他更是揮霍無度，大興土木，廣建殿宇、道觀，數量之多、規模之大、耗時之久令人震驚。又因其特喜奇花異石，固長期從江南等地源源不斷地運送“花石綱”于京師，運送“花石綱”耗費大量的物力人力財力，給當地百姓正常生活造成了極大的破壞甚至災難。例如徽宗要蓋萬歲山，差“青面獸”楊志去太湖押運“花石綱”，在返京途中遭遇大風丟失“花石綱”。楊志因畏罪不敢立即回京逃往別處避難（第12回）。宋徽宗長期奢靡無度，寵幸貪贓枉法、品質惡劣的蔡京等人，造成朝政極度腐敗，黨爭激烈，。“浮浪破落戶子弟”高俅僅憑踢得一腳好球，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內，平步青云升遷到“殿帥府太尉職事”（第2回）。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蔡京的女婿梁中書為給岳丈祝壽，搜刮民脂民膏準備了十萬貫金珠寶貝作為賀禮。高俅的養子高衙內“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的勾當，八十萬禁軍總教頭林沖就因高衙內相中其娘子，一再被陷害：發配滄州，高俅等人買通差役董超、薛霸殺害林沖，派陸謙火燒草料場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最后逼林沖于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的境地，落草為寇（第7-11回）。蔡京、童貫、高俅等人更是為一己之私置國家利益于不顧，收受大遼丞相的賄賂（第89回）。阮小五在回答吳用為什么官府不捉拿王倫那伙強盜時答道：“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伙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哪里敢下鄉村來！”照他看來“苛政猛于盜”官府連強盜都不如。在中國歷史上，老百姓具有很強的“奴性”，只有當統治者連他做奴隸的權利都剝奪時，才會揭竿而起進行造反。而李逵正是生存在這樣一個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時代。

二、李逵的個人遭際

據“神行太保”戴宗介紹，李逵“祖貫是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人氏，本身一個異名，喚作“黑旋風”李逵，他鄉中都叫他做‘李鐵牛’”（第38回）。李逵出身貧困，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父親又去世得早，李逵幾乎在單親家庭長大，也造就成他天真無束的性格。上面雖有一兄長，喚作李達，也是靠力氣“在人家做長工，止博得些飯食吃，養娘全不濟事”（第43回）溫飽問題尚待解決，更不要說給李逵提供基本的文化教育了。掙扎在生存邊緣社會最底層的李逵過早地開始了自謀生路闖蕩社會。后來“因為打死了人，逃走出來”流落到江州，因其“能使兩把板斧，及會拳棍”，于是在戴宗手下當了個小牢子（第38回）。李逵漂流異鄉，居無定所，“他是個沒頭神，又無住處。只在牢里安身。沒地里的巡檢，東邊歇兩日，西邊歪幾時，正不知他那里是住處”（第39回）。

正是兒行千里母擔憂，李母在家思子心切“眼淚流干，因此瞎了雙目”（第43回）。悲慘境遇使得“李逵對封建統治階級懷有刻骨的仇恨，并且從不心慈手軟”。李逵身上閃現著我國優秀的傳統孝道精神，這也與他貧苦的出身、歷經的磨難息息相關，與老母相依為命，一旦安穩心念老母。初上梁山后，見宋江接回宋太公，公孫勝又去探望其老母，李逵這個魯莽的硬漢也想到自己的老母親，不禁嚎啕大哭。晁蓋細究原委，他說：“我只有一個老娘在家里，我的哥哥又在別人家做長工，如何養得我娘快樂？我要去取他這里，快樂幾時也好。”（第42回）他覺得現在自己有能力讓老娘過上好日子了，因此要接老娘來“快樂”。在下山途中，路遇李鬼，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李逵的孝心。李鬼冒充李逵攔路搶劫，對于行事一向莽撞的李逵此時只聽得他說家中還有一個九十歲的老母要贍養，便動了惻隱之心，不但毀己名譽不予追究，還送了十兩銀子與他做本錢改業，以便日后贍養老母（第43回）。對此金圣嘆批注：“從來真正孝子，定能愛重孝子”、“孝子之心，只是一片忠恕，寫得妙絕”（《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第42回批語）。李逵途徑萬苦艱難把老母背到沂嶺，時值天色已晚，因李母口渴，李逵讓母親坐在松樹邊的一塊大青石上，自己到溪邊為其取水，不料回來卻見母親慘死虎口，李逵頓時心頭怒火竄起，怒殺四虎（第43回）。至此李逵更是了無牽掛，活的更為隨心恣肆，直至生命終結，為梁山事業沖鋒陷陣、出生入死，立下了顯赫戰功。難怪余象斗對其贊譽有加，認為“水滸諸將，惟有李逵獨雄”。

出生于社會底層，自小疏于管教，特殊的成長經歷，更在慘遭喪母后，使得李逵肆意成長為一位“我自天也不怕”（第68回）的蠻漢，追求“快活至上”的人生信條。

三、李逵的快活至上

與其說李逵是“有著強烈的革命要求和自發的革命意識斗爭最堅強、意志最堅定的英雄。”不如說李逵奉行快活至上的人生哲學，更為符合他的出生和經歷。

梁山好漢在江州大鬧法場時， “只見十字路口茶坊樓上， 一個虎形黑大漢， 脫得赤條條的， 兩只手握兩把板斧， 大吼一聲， 卻似半天起個霹靂，從半空中跳將下來”。幾斧頭下來， 黑煞神砍翻了劊子手， 殺跑了官兵， 但意猶未盡， “只見人叢里那個黑大漢， 輪兩把板斧， 一味地砍將來。晁蓋卻不認得， 只見他第一個出力， 殺人最多”。這時已經救了宋江， 晁蓋招呼他， 叫他停手， “那漢那里答應， 火雜雜地輪著大斧， 只顧砍人。” “當下去十字街口， 不問軍官百姓， 殺得尸橫

（下轉第頁）

（上接第頁）

遍野， 血流成渠。”李逵殺得性起， 收不住手， 從街上殺到江邊， 這時完全殺的就是老百姓了。“這黑大漢直殺到江邊來， 身上血濺滿身， 兀自在江邊殺人。百姓撞著的， 都被他翻筋斗砍下江里去。晁蓋便挺樸刀叫道：“不干百姓事， 休只管傷人！”，李逵不分青紅皂白，排頭砍去，嗜殺成性不無為滿足自己快活至上——殺的快活的人生哲學。

當李逵要對老母親盡孝時，也認為盡孝的標準是接老娘來“快樂”幾日。三打祝家莊，他只顧橫砍豎殺，“誰鳥耐煩，見著活的便砍了！”只故自己“殺得手順”，竟不從將令，將“扈太公一家數十婦孺盡數殺絕”，雖為此受到宋江怒斥，但他卻笑道：“雖然沒了功勞，也吃我殺得快活！”何等殘忍不通人性！當抓住告發宋江題反詩的黃文炳時，李逵將其活剮烤著吃并將其肝臟給兄弟做醒酒湯喝，揚言“黃文炳那賊也吃我割得快活！”。為了獲得更肆意的“快活”，他的主意尤妙：“放許多軍馬，便造反，握怎地！晃蓋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吳先生做了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個將軍。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里快活，卻不好？不強似這個鳥水泊里！”。當宋江招安后受奸佞陷害、排擠，不得實現替天行道時，李逵安慰道：“哥哥好沒尋思！當初在梁山泊里，不受一個的氣，卻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討得招安了，卻惹煩惱。放著兄弟們都在這里，再上梁山泊去，卻不快活！”

（第90回）。雖然很多學者從農民起義的角度，把李逵闡釋為水滸英雄中反抗性、斗爭性最徹底的一位，但我們不可否認觀照李逵的出身、受教育程度和思想覺悟來看，李逵一生行事不外乎隨心而為，奉行自己“快活至上”的人生哲學。

四、李逵的悲劇人生成因

李逵貧困的出身，特殊的成長經歷，造成了他天真、粗魯的性格以及對宋江哥哥類似父愛的愚義。李逵對宋江的忠義在《水滸傳》中顯而易見。李逵曾經表示過：“我這顆頭就是給我哥哥長的，如果我違反了軍紀，哥哥想殺，你不心疼，我李逵也不心疼，你盡管砍去吧”一個對皇權極度仇恨、蔑視的人，卻對他的宋江哥哥死心塌地，盡管宋江哥哥的價值觀和他的“快活至上”的人生追求背道而馳。當然這種“愚義”正是造成李逵人生悲劇的最大原因，然而就在被宋江誆騙服下毒酒后，李逵依然沒能意識到自己的悲劇，仍然說道：“罷，罷，罷，生時服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臨死時，還對身邊的人說：“我死了，可千萬將我靈柩和哥哥一處埋葬”。如此可見我們鐘愛的、同情的、質疑的李逵，終其生命他對宋江哥哥類似對父愛的愚義仍在震撼、感動著我們，而李逵的從未真正意義的覺醒也恰恰直接導致了他悲劇性的人生。

參考文獻：

[1]林乾.金圣嘆評點才子全集·水滸傳[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 2000.

[2]何忠禮.宋代政治史[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

[3]張邦煒.宋代政治文化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4]呂致遠.《水滸》人物性格二重性漫談———兼與否定宋江李逵的同志們商榷[J].鄭州大學學報，1991，（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