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講啥,賣啥吆喝啥。莊戶人與土坷垃打交道,念的就是莊稼經,大家伙在一塊兒閑聊,話頭總跑不脫種莊稼的話題。馬多良一來就肯打岔,說自己昨晚在野地里下網網了一夜鵪鶉,或是說自己看什么狗血電視劇看到下半夜,或是向大家伙宣揚自己新近又聽了一首什么流行歌子……但是沒有誰接馬多良的話茬,等馬多良的話一收口,就接著他們剛才閑聊的話題接龍杠似的嘮下去。馬多良現場制造的“異端”,總是像一枚石子不經意間投進闊大的水面,咚,響了一下之后,就被吞沒了。
“一群永遠操勞的命!”一離開人場,馬多良總免不了憤憤地下斷語。
一次,馬多良溜進一個有十多人閑談的人場,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手機,打開音樂,場面上馬上響起高亢的《最炫民族風》。一時間,那火熱的旋律,如大水漫漶而來,在場的莊稼漢們噤聲聽歌,可那手機里的男女,像打了雞血似的唱完了又重頭再唱,就有爺兒們沖馬多良擺手說:“罷了,罷了,沒事你替咱溜達去。”馬多良笑瞇瞇的,繼續放歌,沒有離開的意思。可他第二遍歌還沒放完,在場的人就都一個個不聲不響地離去,獨留馬多良自己立在大椿樹下,手里端著手機聽歌。
馬多良起小是討來的孩子,沒進過學堂讀書,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但老少爺兒們遷就他,沒誰愿意跟他一般見識。
馬多良平日里做派拐孤(不合群),村里人只認著他是老頑童,沒誰肯正經理會他。馬圩子里跟馬多良能說得來的,只有馬早軍一個人。
馬早軍是二女戶,在馬圩子是個受氣包,就連外來戶郭喜來也欺負他。雖然郭喜來在溝沿栽的那十九棵楊樹,年年罩著馬早軍的責任田,馬早軍卻奈何不了他。馬多良聽馬早軍訴委屈,就問他想不想扳回面子?馬早軍說:“咋不想?!可人家郭喜來有后臺呢。”馬多良說:“不就是他小孩舅在鎮里當個熊干部嗎,你想不想讓郭喜來自己乖乖地把樹放掉?”馬早軍說:“這敢情好,誰能幫我讓郭喜來放樹,我拿他當爺敬,我給他磕頭去。”馬多良鄭重其事地說:“那你磕吧。”馬早軍不解,問:“給誰?”馬多良說:“我。”因為馬多良長馬早軍一輩,開個玩笑也不為過,馬早軍就笑著說:“磕,你能幫我,磕頭算個啥!”馬多良說:“那你等著看吧,再怎么說,郭喜來在俺馬圩子只能算這個——”馬多良伸出小拇指比畫了一下,“這幾天,你就在家候著,等派出所來處理郭喜來。”
馬多良攬下馬早軍的難心事,就給在廣州開物流公司的侄子打電話,說了事情的原委,要侄子給他出面,治一治郭喜來。架不住叔叔纏磨,侄子才答應給交情深厚的鎮派出所所長雷軍打電話。不成想,所長雷軍竟肯親自出面,不但讓郭喜來放掉了那十九棵楊樹,還讓他給馬早軍計算近幾年因此造成的糧食賠產。能把罩地的樹放掉,馬早軍就已心滿意足,至于賠產什么的,他也就不計較了。
自此,馬早軍對馬多良刮目相看,執意給馬多良磕了頭,真拿馬多良當爺敬,平日里對馬多良言聽計從。馬早軍這么抬舉馬多良,馬多良挺受用,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在馬圩子里最要好的爺兒們。
馬多良現年六十有四。有在廣州開物流公司的侄子罩著,馬多良六十歲那年就把自家的責任田繳公了,做了“五保戶”,他的吃住、治病等全由公家包了。但馬多良自由慣了,不愿入住鎮里的養老院,依舊住在自家屋里。每日里,自己照顧自己。
年輕時,馬多良家里窮得說不上對象,等他攢下錢蓋上磚瓦房,有心成個家,卻沒有誰家閨女能剩下來等著他。四十二歲上,有人給馬多良撮合一個帶小孩的寡婦,見面之后,馬多良對女方的相貌基本滿意,女方要把小男孩一塊兒帶來,馬多良也不反對,但女方通過媒人獅子大開口亂要彩禮,馬多良說這女人心貪呢,不是個省油的燈,就干脆回絕了事。之后,雖不乏有人陸續給馬多良介紹寡婦,但沒一個能入馬多良眼的。后來,去廣州打工的侄子開物流公司發跡,要給馬多良從云南貧困山區找一個年輕女人做老婆,馬多良沒同意。說自己五十大幾的人了,不糟蹋人家姑娘。
自此,因年齡的關系,再沒人給馬多良操心介紹對象了。馬多良也斷了娶妻的念想,安心在馬圩子做自己的快樂老光棍。
接觸多了,馬早軍不但理解了馬多良諸多怪異行為,而且還被馬多良諸多的異想天開所折服——
一只紅蜻蜓飛過來,馬多良揮舞雙臂迎上去,沖飛來的紅蜻蜓羨慕不已:“哇,紅色的滑翔機,載上我,載上我呀。”
一股風吹過樹林,樹的枝椏在風中搖曳,嘩啦啦響作一團,馬多良對馬早軍說:“看,快看,綠蝴蝶們鬧騰開啦,多歡勢呀,都扇起翅膀要飛啦。”
……
起初,馬早軍看馬多良如此興高采烈地胡說,很覺可笑,懷疑馬多良頭腦方面出了問題。但漸漸的,耳濡目染多了,馬早軍順著馬多良所說的意思想開去,倒覺得挺有意思的。馬早軍也才開始明白,馬多良看事物的眼光特別,而且出人意料。
馬多良曾被侄子帶到廣州,但在那里好吃好喝住了不到一個月,就吵著要回家,說大城市沒日沒夜吵哄哄的,出門就是滿街跑不完的車,實在憋得慌。在廣州期間,馬多良不敢自己出門,沒人帶,就在住處用侄子給的蘋果手機聽歌。在侄子手把手示范下,通過不懈努力,馬多良到底學會了如何使用手機,學會了用手機上網、找節目,想聽戲就聽戲,想看小品就看小品,想看相聲就看相聲。不僅如此,馬多良還學會了用手機錄音、錄像、拍照等一系列功能。返鄉時,馬多良讓侄子先墊錢給他買一款品牌手機。侄子說,你手里玩的就是品牌機,性能好著呢。馬多良說,我要自己買一個。侄子說,叔,你跟我還分呀,我給你玩的手機就是給你準備的。侄子執意要送,馬多良也就不客氣地將侄子送的手機帶回鄉了。豈不知,侄子是在兌現老爸的臨終遺囑——善待家中早年為生活所迫送給人家的“苦瓜”叔叔。
以前沒有手機,馬多良整日挎著村委會無償贈送的唱戲機聽唱。自打從廣州帶回蘋果手機,村里發的唱戲機,馬多良便棄之不用。因為,擁有了手機,馬多良等于是坐擁天下娛樂節目。盡管縣里鎮里每年都組織劇團下鄉演出,但加起來只有那么幾天,演出一結束,農村就又恢復了以往的單調生活。近些年,村里雖然興辦起“農家書屋”,但像馬多良這樣的文盲,來到“農家書屋”,也只能是打一打撲克,下一下六洲棋。但自從有了可以上網的手機,馬多良再沒興趣打撲克或下六洲棋了。每日里,馬多良只揣上蘋果手機取樂。
今年春二月,杏花開時,馬多良就端著手機,一邊開啟聽歌功能,一邊在村里到處轉悠,給開花的杏樹錄像。錄后刪,刪后錄,樂此不疲。杏花謝盡,桃花又含苞待放。馬多良就又端上手機,忙著給開花的桃樹錄像。
這天上午,陽光和煦,春風送暖,正在給開花的桃樹錄像的馬多良錄著錄著,手機屏幕上現出一位女子,容貌姣好,她在沖面前一樹的桃花笑呢。
這是馬早云的婆娘趙美華,她留守在家,專門照看孩子上學。
馬早云的婆娘那么上相,這讓馬多良嘖嘖稱奇。只可惜她是個啞巴。不然,憑馬早云那個粗夯樣,怎么可能把這么一位白凈清秀如花似玉的江南女子,娶回到自家的床上。
錄桃花錄出美人,欣喜之下,馬多良就從手機的屏幕上拔出目光,將目光投向桃樹旁立著的趙美華。這株壯碩的桃樹長在趙美華家屋后的空地里,說不定趙美華來到屋后,就一直那樣立在桃樹旁,沒有挪動過一步。
手機里一臉笑容的趙美華,在馬多良看來,要比手機上網時,屏幕上時常閃現出來的那些搔首弄姿的風騷浪女好看多了。
但是距離遠,趙美華的真面容看著模糊,馬多良擔心趙美華走了,立刻又將目光扎進屏幕,邊錄像邊往前走。為了不分心,馬多良暫且關閉掉手機的唱歌功能。不一會兒,馬多良來到趙美華近前。聞著桃花淡淡的芳香,馬多良的目光在趙美華和桃樹之間來回移動,而他手里豎著的手機,錄像功能則始終是開著的。
趙美華身材修長,立在桃樹前的燦爛陽光里,亭亭玉立。她一頭烏云似的秀發,修著差不多齊眉的劉海兒,穿著藍地碎花外套,一副素凈淡雅的模樣。趙美華雖年過四十,但因為面容白凈姣好,又愛笑,站在簇簇桃花前的她,儼如一位知情識趣的鄉村美少婦。
看到馬多良舉著手機來到跟前,趙美華啊啊啊笑得起勁兒,沖馬多良指點著桃樹,口里啊啊有聲,似在贊賞面前的桃花,一副樂不可支要與人分享的喜悅勁兒。
花前美人,麗日晴空,馬多良嗯啊有聲地回應著趙美華,心里感受著異性的熱情。一時間,馬多良感到天地是那么寬廣,造物主是那么奇妙,天然造就桃花美人,一下子就點燃了他馬多良身心里蘊藏著的情致之火,點綴了他馬多良心性里的羅曼蒂克,舒緩著他心里面那被現實剝蝕、裹脅著的行為意志,攪擾得馬多良有生以來,首次為女性而動情,而折服,而癡迷,而感慨萬千。
是夜,馬多良輾轉反側。他腦海里頻頻現出的,全是趙美華的眉眼、倩影,全是趙美華那至真至純的甜美笑容。
活了六十四歲,一直所希圖遇見卻沒遇見的真性情女人,如今就在身邊。確認了這一點時,馬多良全身心被震撼了,陶醉的同時,心花隨之搖曳起來。
翌日清晨,早早吃過飯,馬多良特意刮凈了臉,換上一身新裝,在《小蘋果》火辣辣的旋律中,悠然向莊后走去。馬圩子三道東西溝。前莊的莊前一道溝,前莊與后莊之間一道溝,后莊的莊后一道溝。近年由于水位下降,除了汛期,三道東西溝里基本上都是干溝底。馬多良現在走在莊后溝外的田間小道上,沿著這條小道,向東可走到一條西南東北走向的寬闊的水灣,距離兩華里,名為葫蘆灣。
馬多良只在馬圩子莊后溝外的一段田間小道上來回溜達。他時不時回頭看莊里,目光總是落在趙美華屋后的那株開花的桃樹上。不用細究,昨天那些半開的桃花今天會怒放,含苞的花骨朵今兒也會開出喜人的花瓣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多良猛一下看見趙美華玉立在那株開花的桃樹前,心旌搖曳之下,竟手舞足蹈起來,用粗糙的公鴨嗓子哼唱起來:“有你陽光更燦爛,有你黑夜不黑暗……”
今天,趙美華穿的是一件火紅的外套,似在有意跟桃花媲美。看上去和諧、美艷,有著非同一般的韻致。
此時此刻,馬多良很想把自己看到的這一幕美景與人一同分享,就一溜煙去了前莊。他是找馬早軍。
“快,跟我走。”馬多良一副火燒火燎的模樣。
“干啥?”馬早軍順口問道。
“叫你走你就走,磨嘰個啥!”馬多良催促道。
馬多良帶著馬早軍繞到后莊的莊后,來到離趙美華家桃樹一箭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馬早軍東瞅西看,沒看到有什么特別之處,就有些不耐煩地說:“你急巴巴地拽我來,看啥呢,啥也沒有嘛。”
馬多良抬手沖趙美華家那株桃樹指去,馬早軍這才看到滿樹桃花前,立著一臉笑模樣的趙美華。
“你就叫我來看這個?”馬早軍簡直要笑岔氣去,“別鬧了,扯啥咸淡。”說著,馬早軍搖一搖頭,拔腳要走。
“再看,你再看,別浮躁。”馬多良一副不依不饒的口吻。
馬早軍看馬多良一本正經,就耐著性子收住腳步站下來。剛看時,馬早軍只覺桃花開得怪好,繼而覺得趙美華穿得好看。當注意到趙美華神采飛揚、一臉陶醉的模樣時,馬早軍心里一動,再看桃樹,就覺滿樹桃花活靈活現的,氣韻生動。美人襯桃花,桃花伴美人,兩下里相映成趣。馬早軍不禁春心蕩漾,只覺得有股熱流在小腹以下跑馬似的奔騰開來。身體產生如此奇妙的變化,馬早軍不覺紅了臉,借口家里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去做,拔腿溜掉了。
馬多良注意到,趙美華上午看桃花,下午也在看。看桃花時,她每次都是盛裝打扮。
第五天上午,馬多良在手機的錄像里,看到滿樹燦爛桃花前的趙美華,胸脯那一塊兒鼓突出來,仔細瞅,才看清趙美華換了鮮亮的春衫兒了。
馬多良不禁抬頭眺望春光,感覺風光綺麗,漫天漫地春意濃濃,有些小熱呢。
滿樹桃花業已全部開放,粉紅成一團,云錦似的,春光里閃爍。粉紅桃花前的趙美華,依然笑得那么生動燦爛,依然那么楚楚動人,豐姿綽約。
錄著,看著……馬多良不由得忘情了,就走近賞花的趙美華,讓她看手機里的錄像。趙美華接過手機,從屏幕上看到自己賞花的錄像,大為驚訝,啊啊啊笑著手舞足蹈起來,興奮中,她架起馬多良的胳膊,拽著他跟她一塊兒舞蹈。馬多良老胳膊老腿的什么都不會,只是被趙美華拽著生硬地挪移著步伐。盡管被折騰著,馬多良卻得意洋洋,歡喜不盡。
鬧夠了,趙美華忽又啊啊啊笑著看手機里自己賞花的錄像,看得愛不釋手。
趙美華喜不自禁地看著時,馬多良索要手機,趙美華不情愿馬上就還給他,只是指一指手機,又沖他啊啊有聲地指一指自家的住房,端著手機,邊看錄像邊朝家里走去。馬多良不明白趙美華所發指令是啥意思,就跟在她身后走。趙美華走到自家門口,將堂屋門推開,閃到一旁讓馬多良進。馬多良不肯進屋,趙美華只好先進屋倒了一碗茶水,出門捧給馬多良,馬多良伸手去接,趙美華卻將一碗茶水收到鼓突突的胸前,轉身端進屋里。馬多良這才明白趙美華是請自己進屋歇著喝水,就高興地進了屋,在門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接住趙美華捧來的茶水,慢慢享用。
招待好馬多良,趙美華就背靠著北墻前面的八仙桌,立在那里,入迷地看錄像。
一碗茶水熱氣漸消,馬多良慢慢飲用,終于還是將碗里的茶水喝了個底兒朝天。沒事可干的馬多良放下茶碗,坐回原位,大膽地盯住趙美華看,目光火辣辣的。
許久許久,屋里形成了如下的格局——趙美華埋頭看手機,馬多良直勾勾地看趙美華。
終于,趙美華將目光從手機上收回,啊啊有聲地笑著,把手機捧給馬多良,馬多良起身接手機時,就勢抓住了趙美華的雙手,繼而生猛地將她摟進懷里,嘴里心呀肝呀地喃喃著,可勁兒在她臉上親起來。這一番動作,馬多良做得迅疾,等趙美華反應過來,臉上已被馬多良涂滿口水。
恐慌之下,趙美華奮力反抗,嘴里使勁地啊啊啊大叫,怎奈她的力氣抵不住馬多良,到底還是被馬多良拖進臥室的床上,扒下了褲子……
完事后,馬多良要給趙美華穿褲子,卻被趙美華一腳踹到床下。
從跌痛中爬起來,馬多良看到床上的趙美華光著下身,早已哭成了淚人兒。
“我該死,我對不起你。”說著,馬多良萬分愧疚地趴下,一個勁兒地給趙美華磕頭。
嘭嘭嘭……磕了一串頭后,馬多良起身,慌里慌張地跑了。臨出門,馬多良沒忘記給趙美華掩上門。
一個小時之后,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趙美華走進馬學發的屋子,哭哭啼啼地沖馬學發學做摟抱、親吻、拖拉、扒褲子的動作,然后把馬學發拉到門外,淚漣漣地沖馬多良的住屋指著。
趙美華這副神情來找自己,馬學發就情知不妙,當趙美華指戳馬多良的住屋時,馬學發就明白發生了什么,頓時怒從中來,沖馬多良破口大罵,并找來多年棄之不用的牛鞭,拎在手里,對趙美華說:“走,找畜生算賬去!”
馬學發領著哭個不休的趙美華,來到馬多良門前。馬多良家的門大敞著,他耷拉著腦袋,正跪在堂屋當門里。
一見到馬多良,趙美華就忿然作色,怒不可遏地沖進門,撲打馬多良。
看著趙美華劈頭蓋臉地打了一陣馬多良,馬學發才進屋,發話說:“松開吧,別讓他再腌臜了你的手腳。”說罷,馬學發費力地將趙美華從馬多良身旁扯開,厲聲要馬多良交代自己對趙美華犯下的流氓行徑。
馬多良臉上已被趙美華抓得血跡斑斑,他只是耷拉著腦袋,跪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在馬學發威嚴的討伐聲中,一副孬樣子的馬多良囁囁嚅嚅。
“我該死,我對不起祖宗。”說著,馬多良就趴下來給馬學發磕頭,雞啄米似的不停地磕,邊磕邊說,“俺叔,我該死,我壞了門風了。”
接下來,馬多良飽嘗了一頓兇狠的牛鞭。
馬學發一邊鞭打馬多良,一邊氣憤地說:“日媽的,以前給你介紹那么些女人,哪一個你擱在心上了?如今活了一大把年紀,你倒作起怪來,老臉也不要啦,是看趙美華好糊弄嗎?”直鞭打到上氣不接下氣,馬學發才肯罷休。然后,馬學發沖受屈可憐的趙美華說,“好啦,走吧,我替你懲罰他了。”
這一天,趙美華無法將自己在家里的遭遇,告知在外打工的丈夫,逢人就學馬多良強奸她的下流動作,弄得馬圩子的后莊和前莊,無人不知她被老光棍馬多良強奸了。
這一天,馬多良一直敞著門,跪在自家的堂屋當門里,憋尿了褲子也沒起來過。
馬學發領趙美華走后,一撥一撥的孩童陸陸續續上門來看熱鬧,卻再不見一個大人上門來。
后來,天很晚了,馬多良起身,舀了一瓢涼水喝了,就趔趄著步子,摸黑去了前莊。
馬多良叫開馬早軍的門,耷拉著腦袋,沖開門的馬早軍說:“我來跟你告個別。”
馬早軍將馬多良讓進屋,拿出一盒紙煙,薅出兩支,兩人吸上。馬早軍想對馬多良說點什么,可到底沒有開口。馬多良拼命抽煙,就那么低頭耷腦不吭聲。一盒煙抽完,馬早軍起身還要再取一包煙,馬多良說:“天晚得很了,我該走了。”說罷起身就走,馬早軍要送,馬多良替他關上門,不讓他出來。
回到家里,馬多良在自己臉上痛扇了一頓,邊扇邊嘶啞著嗓子哭道:“老不死的東西,正經了一輩子呀,土埋到脖子了呀,倒做了一壇酸酒!”然后拉亮電燈,找來一盤指頭粗的麻繩,在房梁上吊好,之后,他給遠在廣州的侄子打了個電話。
侄子深更半夜接到馬多良的電話,疑惑地問:“叔,這么晚了打電話,可有啥事?”
馬多良避開侄子的提問,只在電話里向侄子交代:“我死后,把我運回老家,葬在老家的祖墳上;我住的三間磚瓦房,在我死后留給啞巴,記住了,是馬早云的婆娘啞巴,切記,切記。”
侄子聽出叔叔是在向他做臨終安排,渾身一激靈,就從床上翻身坐起來,雖不知叔叔是為了什么,但他還是沖著手機吼叫起來:“叔,你可不要亂來,你不要想不開,我不知你出了啥事,我明天一早就坐飛機趕回家……”可話沒說完,就聽手機里啪嗒一聲,之后便沒聲音了。情急之下,侄子趕緊給老家的派出所所長雷軍撥電話,告知他,自己叔叔馬多良可能出事了,叫他去馬圩子叔叔家看看。
接了電話,所長雷軍不敢怠慢,立即撥通派出所值班室的電話,命令值班民警火速趕往馬圩子解救馬多良。
盡管值班民警以最快的速度出警,趕赴馬圩子馬多良家,馬多良卻已上吊身亡。
馬多良的侄子從廣州回來,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頓足大哭:“叔,我的個苦命的叔哎,天底下女人多的是,給你撮合啥樣的你都看不上,這會子咋就偏偏看上了人家趙美華?也不管人家是個有夫之婦,就敢由著自己的性子鋌而走險,性命舍出去了,竟然還要把自己的房產留給她,你咋會對人家趙美華那么著迷?老了老了,你不好好安度晚年,倒肯來個‘倒發青’,活回去了,成了個多情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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