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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的憂傷

2015-04-29 00:00:00孫長江
安徽文學 2015年11期

陽光很真實,生活不一定真實。

我一般都是躲在陽光下寫小說,小說本來就是虛構的,一個長期虛構小說的人,你說他真實嗎?每個走過我書店的人都會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我,心想這個胡子拉碴、身材清瘦的男人整天趴在桌前寫什么呢?我的書店在地下商場本來就是一個怪胎,什么年代了,還有如此沒落的書店?十幾平方的小屋,兩邊貨架上擺著數不盡的舊書,當然,都是純文學書刊,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頭十年代所出版的都有,你要是研究當代紙質的文學書刊,或許能從我這里得到一些幫助。我一直堅守職業書商的操守,絕不賣黃書黃碟,但如果你非要從一本小說中指出一大段落的性愛描寫責問我,那我也毫無辦法,你總不能說一個有性生活的人就不純潔吧!

我得再一次介紹這個地下商場。在T城的城中央,曾經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類似于現在流行的叫法——城市商業綜合體。圍著一個街心大轉盤而建,都是一間間3米5挑高的門面房組成,三條馬路在此匯集形成三岔路口,每天車水馬龍,繁華而喧囂。我有一次在書店突發奇想,感覺三岔路口像一個人躺在地上,街心大轉盤像塊遮羞布蓋在人的襠部,我的書店就在襠部的二岔之間,整日陰暗無比,陽光每次都從我的書店一掃而過,波瀾不驚。對了,地下商場其實在地面上,為什么叫地下商場,我問過幾次錢胖子。錢胖子說他也不知道,他來T城發展的時候人家都是這么叫的,那時候這兒很昏暗,是T城有名的“紅燈區”,街道上一些門面都是美容美發店、足療、洗腳屋,白天沒生意,很冷清。到了晚上,各家招牌上的霓虹燈像黑夜的精靈,眨巴著眼睛,閃閃發光。穿著暴露、化著濃妝的女人就依次坐在門口攬生意。錢胖子說現在不行了,政府下大力氣整頓了好幾次,罰得那些女人們四處逃散了,有的回老家嫁人,有的去更大的城市發展,也有些年紀大的女人戀舊,在不遠處租了間房子住下,傍晚的時候來地下商場站街,做些老人、民工的生意。據說我的這間書店當初就是從她們手上轉過來的,墻上至今還有粉紅色的痕跡,我甚至感覺到書店的角落里還有股女人的味道,而且一到下雨天整條街道都是這股味道,很濃烈。錢胖子說我犯孬,說他當初在這開書店的時候怎么從來沒聞到。我說你當然聞不到,你早就陷入其中樂不思蜀了。

我至今單身,誰愿意嫁給一個只有一間破書店的窮光蛋?年近四十還單身,這讓帶我來T城打工又把他當初起家的這間書店租給我的錢胖子很是惱火,說我太給他丟人,說要不是我奶奶的奶奶是他大姑舅媽的姨娘,才懶得管我。他給我介紹幾個姑娘都沒成,不是人家姑娘不愿意,是我不愿意,你別不信,真的,是我不愿意。這些姑娘都是他酒店的員工,多少都被他“垂青”過幾次,我幾次去他辦公室看見有姑娘頭發凌亂衣衫不整地跑出。我可不愿意替他買單,免得被他戴了綠帽子,奶奶還對他感激涕零。于是,我就一直單著。后來仁慈的錢胖子怕我憋壞了,幾次暗示我沒事去酒店里玩玩,報他的名字就可以喊一個姑娘去樓上房間消費。我才不肯,不是我清高,而是不愿意因他的名字才獲得與姑娘消費的機會,好歹我也是一個寫作的人,不愿與渾身沾滿惡習和銅臭的人為伍,那多沒面子。我深信女媧造人的時候,每造一個男人就會為他造一個女人,只是世間太亂,需要彼此苦苦尋找與等候。我寧可在書店寫寫小說等著我生命中的那個女人出現,也不愿意為一時的身體欲望而喪失尊嚴,所以我多次親手滅了自己的欲望,轉而用筆在泛黃的牛皮紙上書寫昨日編撰的小說情節。

我不習慣在電腦上寫作,我坐在電腦前像便秘者坐在馬桶上,心里有想法但總是憋不出來。我都是用鋼筆在牛皮紙上寫好后再敲到電腦里,然后通過郵箱發給天南地北的文學刊物編輯,或者就胡亂貼到一些文學網站。當然,這些密密麻麻的牛皮紙我都寶貝似的放到木頭箱子里珍藏起來。寫作這事情就是這樣的,一開始沒有頭緒,久而久之,你會慢慢地頓悟,你會慢慢地達到一種境界,以前很多你不敢想的事情慢慢在你筆下寫出來的時候,你會覺得人生不過如此。人生就如寫作一樣,都是一種經歷,都是一種輪回。從此,你的內心世界便超凡脫俗了。厭倦了隔壁王姐的叫賣聲,厭倦了隔壁老李頭的奸詐,我總是以一種超然的眼光看書店外面的世界。

同在二岔路口之間開店的生意人都很奇怪,沒事就過來看看,說孬子你在干什么啊?我說我在寫著玩呢。大家都感嘆不已,說孬子才是紅塵里的高人,守得住清貧,讓人佩服。其實我知道他們心里都覺得我是神經病,快四十歲的男人,不去掙錢成家,整天趴在桌子上寫字,不是神經病是什么?就連偶爾喝醉酒或者被某個女人騙了錢財的錢胖子來我書店時也會大喊大叫,說我他媽的神經病,家大業大的怎么就帶出了你這么不爭氣的東西。問我為什么不跟他學學?見我不語,他摔了我的牛皮紙簿子,打翻我的書柜。確實,他當初來T城發展也是白手起家,從這間書店做起,不久就做起了販賣盜版教輔資料的生意,之后轉行開酒店,一個接一個,T城每5公里內必有一家他的酒店。我有的是時間,我會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架,等他摔累了,給他倒杯水,看他大喊大叫,看他傷心流淚。他問我可知道他為什么要把這間書店保留下來租給我?我搖搖頭,與其說是租不與說是送,甚至他每次還往里面搭錢。孬子,我當初也是和你一樣懷有文學夢想,也想守著一間書店寫小說,可現實就是他媽的無情,我再也不想過窮日子!他對著我歇斯底里地喊。我冷笑,真正熱愛文學,那些清貧算什么?我說你的靈魂已經骯臟了,被塵世所擾,你的夢想只有錢!盡管這樣說他,錢胖子每次走都還會丟給我一扎紅色的人民幣,搖搖頭,一副怒其不幸哀其不爭的樣子,說要不是我奶奶的奶奶是他大姑舅媽的姨娘,他才懶得管我。

我覺得堅持最可貴,我是有文學夢想的人,怎么能不堅持寫作呢?守著書店寫作是我認為最崇高的境界,所以我一守就是十年,泛黃的牛皮紙書稿已裝滿兩個木頭箱子。當然,沒有一篇小說能變成鉛字,只接到過一封退稿信,是某某文學雜志主編用毛筆給我寫的一封退稿信,大意是文字功底不錯,卻不適合刊物風格云云。

在第十一個年頭,我認識了小艾。

這一年的秋天很長,書店門口街道上的梧桐樹葉每天都飄落不少。清晨,挨家挨戶都拿著掃帚掃落葉。那些生意人的審美豈能和我相比?我不掃,金黃色的梧桐樹葉隨風翩翩起舞,那是多美的詩意畫面!就是凌亂地撒落在地面上,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小艾就是在這個充滿詩意的秋天,雙手插在米色風衣口袋,長發隨風飄飄,穿著一雙白色高跟鞋,踏著梧桐樹葉走進我的書店。

心猛地一顫,我承認她就是我要等待的那個女人,我的小說里女性主人公終于在十年后姍姍來遲。

她看著我密密麻麻的牛皮紙簿子。笑,你在寫什么呀!

亂寫,不,寫小說!我有點語無倫次。

她笑笑,作家啊,我看看寫什么,這么小的字怎么看的清楚?

我都是寫好后,打到電腦里。我解釋。

她就站在我的桌前,我坐在她對面的藤椅上。她的五官沒有我想象的精致,但也不難看,人中略長,書上說人中長的女人一般性欲都不弱。風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線衣,因為仰視,胸口凹凸明顯,我的視線似乎越不過山丘,那就向下看,淺藍色的牛仔褲,平坦的小腹,緊繃繃的褲子秀氣地勾勒出她的線條,略顯瘦。身材不錯。

她大方地伸出手,那只手細長而柔軟,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她說,認識一下吧,我叫小艾,就在附近住,剛搬來不久,沒事來看看書。小艾應該有三十歲左右,因為眼角有不經意露出的魚尾紋。

我慌忙推開藤椅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種溫暖和柔軟馬上就黏在我的手心,隨之帶動我的情緒一下子高漲,想象力開始泛濫,女媧給我造的她,終于出現了。

小艾有點不好意思,抽出手,轉向書柜,說你這里都有些什么書啊!小艾側身的時候,風衣修長,長發遮擋了大半個臉龐,但這個立在書柜前看書的倩影是我無數次想象的畫面。

我給小艾介紹了書店以及我喜歡的幾位作家的小說。沒想到小艾這般年輕竟然也喜歡梁曉聲的小說,她說她高中的時候讀過梁曉聲好幾本小說,特別是寫知青上山下鄉的,很有意思。天,這竟然和我相同,我幾乎采購了所有市場上梁曉聲的書籍。沒想到她還是位文學青年。

我破例邀請她坐在書桌對面喝茶,特意泡了一壺上次錢胖子丟在我這兒的鐵觀音。

我感覺十一年的等待就是為了這個秋天的出現。

我介紹自己,說喊我孬子就行,他們都這樣叫我,開間破書店,沒事寫寫小說。

小艾說,你是作家呀,都寫些什么題材的小說,在哪里可以拜讀你的小說。

我什么都寫,不發表,寫作是我的生活,寫給自己看的,為什么要發表。我差點因虛偽扇自己一個耳光。

出乎意料,小艾竟然說你真有個性,你真了不起,這才是真正的作家。說完她抬頭,用力向后甩了一下頭發,這女人味十足的動作一下子迷住了我。

小艾說她就住在附近某某小區。我知道,就順著二岔的一條腿往下走,不到500米,大腿根部往下的位置。那天小艾喝完茶,臨走時說她沒事就會來看看書。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雙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書桌上。瞬間,我的內心充滿了快樂,這種快樂陌生而新奇。

秋天的陽光照在金黃色梧桐樹葉上,色彩斑斕。那些被陽光親吻過的梧桐樹葉,不管是凋落的,還是即將凋落的,都萬種風情。就連躺在地上多日的葉子也在灼熱的光線里吱吱作響,蒸發出氤氳的白煙,這樣的喜悅實在難以形容。

我的寫作在現實里只是遭到別人的嘲弄,譬如說那幾個做生意的女人,她們每次來都會亂翻我的書,說怎么一本美容養顏的書都沒有,說這是什么書店呢。還有一個賣鞋的胖女人嘲笑我,說看你精瘦,應該很厲害,怎么熬得住喲,是不是把黃書藏起來了?還有那些男人,嘴上對我寫作的奉承,其實是內心的嘲弄,生意人想的永遠是掙錢,怎么會對文學感興趣?文字能值幾個錢?我也從不和別人說我的寫作如何如何,讀圖時代搞文學寫作是件很白癡的事情,金錢至上的時代,像我這樣的人其實一文不名。

小艾的到來恰倒好處,特別是小艾的文學氣質和我如此的相同。小艾的欣賞和贊美,對于我來說是多么重要啊,那是盲人重見天日,那是久旱遇甘露,那是大海里溫暖的港灣。我感覺世上本沒有小艾,那是我苦苦等候之余上帝的恩賜,那是上帝用小艾來證明我并不是一個神經病患者,那是文學的力量和魅力。我忽地就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虔誠的信徒。我甚至開始在心里為小艾改變我多年的審美和修煉的美學,美女不一定要五官精致,略長的人中那是性感與嫵媚,還有那柔軟且皙白的手,足以讓人神魂顛倒,況且她還有苗條的身材。

小艾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她只是來喝了一杯茶,卻被我意淫千萬遍,而且似乎是一定要發生什么,當然,這全是我的非分之想。

第二天,小艾并沒有出現。我從早上開始就泡了一壺茶,將黃色牛皮紙簿子放在書桌上,擺上一包白色的七匹狼香煙,然后開始構思我的小說。我特意在書桌對面放了一張藤椅,和我屁股下坐的藤椅一模一樣,由暗褐色的古老的藤條編制而成。小艾若坐在藤椅上,她身體的柔軟就會陷在藤的堅韌里,藤的陳舊和冰涼就會襯托出小艾靚麗的色彩和溫暖。我會坐在小艾的對面,點上一根白色七匹狼香煙,深吸一口,讓一陣裊裊氤氳的煙霧飄蕩在我和小艾之間。這時,玻璃窗外的梧桐樹葉就會翩翩起舞……然而,一直到晚上關門,小艾也沒有出現。

我開始無端地憂傷。小艾突然出現,會不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她怎么來T城了?找工作?還是暫時停留?單身嗎?三十歲女人單身和我這個年紀的單身一樣有些奇怪,我很想走出500米去尋找小艾的住處,想一股腦問清楚她所有的故事。時光讀秒,等待小艾再次出現仿佛比十一年的等待還要漫長。

再見到小艾,已是一個月后。

她說我來了。像一個老朋友一樣。

我說你怎么消失了,怎么突然就不見了。她笑,怎么了?還記得我啊,以為你忘了我。我說怎么會,我們還一起品過茶。其實心里想說我思念你很多遍了。

她告訴我,前段時間回省城搬家了,喜歡T城,想在T城找一個項目做做,所以她把家搬到T城了。

心情像過山車,以為她消失了,卻又在一個月后把家都搬來了。她挑了一本池莉的小說集,說喜歡她寫武漢的風土人情。我幫她登記的時候,示意她坐在對面的藤椅上。

她拿過我面前的小說稿,說最近寫什么呢?我想她是看不明白的,因為我寫的字過后我自己都得努力辨認。果然,她說,你寫的字太潦草,怎么看?我呵呵笑,說我寫的字我自己都不認識。她哈哈笑起來,說你怎么和醫生一樣啊!

我笑說,醫生開出方子是治病救人,我寫的東西就是玩玩而已。

她不認可。說,文學是精神食糧,文學不僅能治病還能帶給人精神財富。我一直喜歡文學,雖然不會寫,但特別崇拜寫文章的人。說完她就看著我。

這比第一次的贊美更猛烈,心跳加速,幸福就在書桌的對面看著我。她是那么的觸手可及,我真的不敢相信這事情就這么簡單地發生了,十年里我想過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女人,想過我有一個女人的生活,但沒有想到幸福來得這么突然。雖然還沒有發展到我想象中的那地步,但小艾說崇拜我,那就足夠了。我感覺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開始了。

之后,小艾來書店很頻繁。有時候是上午來還書,有時候是下午過來什么也不干,凈陪我聊天。偶爾幾天她出去考察項目,但都會提前告訴我。這中間,錢胖子來過一次,仔細端詳我的臉半天,說孬子最近臉色不錯啊,有沒有找到合適的,趕緊成個家。他并沒有見到小艾,我也不想和他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和小艾的關系是什么,雖然很熟悉,但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實質進展,雖然我一直想要和她更進一步。

這期間,因為小艾帶給我的喜悅,我的寫作勁頭更足,一下子寫了兩個短篇,都是以地下商場為背景,寫小市民的生存狀態。一個寫開雜貨店的男人,有我自己的影子,我把男人最后寫進了精神病醫院。小艾給我提意見,讓我寫個好結局,說不管是小說還是生活,結局都應該美好點。我的寫作風格因小艾有了些許改變,在寫另一篇的時候,我給主人公設計了一個好的結局,讓一對貧窮的夫妻不離不棄。我還特意將兩個短篇投給了某省的純文學期刊。小艾很高興,說我開始食人間煙火了。我說都是因為你,生活才美好。說完我用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小艾躲開我的目光,低頭不語。很多次都這樣,小艾的沉默讓我們總是無法邁進一步。

機會就在這個冬天來臨了。那天,小艾在我的書店喝茶,捧著暖暖的紫砂壺說真溫暖,謝謝你的茶。我說,你也給我帶來了溫暖。小艾說哪有溫暖,這冬天好冷。小艾應該懂得我說的是什么。片刻,小艾突然說,這么冷的天,要不我請你吃火鍋吧,我現在就回去做。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吃火鍋不重要,關鍵是去她家,而且是她親手做。

小艾的家就在岔路口附近的小區,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樣,所以我剛搬來地下商場時就記得這個名字。小區有些年月了,外墻修修補補,像老人臉上的皺褶,巷道擁堵不堪,一進入小區,兩邊的門面房就像菜市場一樣,小販在門前擺上各種各樣的蔬菜、魚、大蒜與洋蔥,叫賣聲此起彼伏。我去的時候已近黃昏,在人流中費力地擁擠后,我開始抬頭尋找小艾告訴我的地址,穿過一道小巷又一道小巷,終于找到12棟的房子,接下來找206室就不困難了。心想這么陳舊的房子,小艾的住處會是什么樣子?

找到206號的時候,我看見暗紅色的鐵門上有綠色的按鈴。于是小心翼翼地按了那綠色的按鈕,這時我依稀聽到里面傳來啪噠啪噠的聲音,然后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門開了,開門的正是小艾,身上系著橘黃色的圍裙,頭發隨意的扎成了馬尾辮,看見我,她就把門拉開,笑著說,大作家,歡迎光臨寒舍。

老式三室一廳的房子,客廳幾乎只能容得下一張餐桌。小艾把我迎進客廳后讓我坐下來,然后她就匆匆去廚房弄她的火鍋。她在廚房里說,隨便看看,很快就好了。

我起身轉轉,小艾的臥室門開著,房間很整潔,床上鋪著繡了一朵馬蹄蓮單獨紋樣的床單,枕頭旁整齊地疊著小艾粉紅色的睡衣,看著讓我心潮澎湃。還有一個書房放著電視和沙發,看來小艾把它當作休閑區域了。另一個房間很空蕩,一角放著小艾的行李箱,這讓我隱隱擔心,感覺小艾隨時會走掉。可能是租住時間不長,雖整潔但缺乏生活氣息。

你別說,小艾的火鍋還真有模有樣,一個大的鋁鍋里內容很豐富。我說你這么快就弄出了一大鍋?小艾嬉笑,看來你也不會做飯啊,沒看出來都是速成品嘛,你看,肉丸,魚丸,雞蛋餃子,都是在小區門口買的,再買點火鍋作料,把它們弄到一起燒開而已。我卻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佳肴,而且小艾是為我做的,除了遠在鄉下的母親,這是第一個女人為我做餐飯。

小艾拿出了一瓶紅酒。說無酒不成席,作家都喜歡喝點酒。她給我倒了一杯,也給自己一杯。我看著高腳杯里紫紅色的液體,心里莫名緊張,我們會不會喝醉?會不會酒后發生什么故事?這不僅是我小說里常寫的情景,也是我企盼的場景。小艾淺抿一口,示意我飲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得意須盡歡。何況美酒,何況美人,我不再拘束什么,面對小艾,開懷暢飲。

那晚,我們喝完了整整一瓶紅酒。酒瓶見底,感覺自己就飄忽起來,小艾的微笑在我面前忽近忽遠,若有若無。是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酒喝多了喜歡懷舊,酒喝多了喜歡傷感,我在小艾面前說起我的年少,說起我來T城打工的經歷,說我開了十年破書店至今一事無成。還說錢胖子根本不了解我,我也成不了錢胖子。朦朧中記得小艾問我是否恨錢胖子,我說不恨,我得感謝他,要不我不會走上寫作這條路。

寫作的艱辛加上酒精的刺激,讓我對小艾一吐為快,我啰啰嗦嗦語無倫次地說自己對寫作的癡迷,說自己暗無天日的寫作,說寫了十幾年至今毫無結果。一個大男人忽然就那么委屈,忽然就流起了眼淚,原以為我什么都不在乎,原以為我已經達到一定的境界,原以為我可以破罐子破摔,卻沒有想到自己是這樣的在乎寫作沒有結果,在乎自己的生活黯淡而毫無光彩。

依稀記得我握住了她的手。開始小艾微微的笑,看見我流淚的時候她沉默了,她用紙巾幫我拭去眼淚,用手緊握我的手,安撫我,說我肯定會寫好的。我像一個孩子在她面前淚流滿面,渴望她的溫暖。我記得小艾把我扶到房間的沙發上,用她的手撫摸著我的臉。我記得我搖搖晃晃地試圖擁抱她,被她躲開了。

醒來的時候,燈是亮著的,我躺在沙發上。紅酒喝多了只會慢慢地眩暈,不會像白酒那般頭痛欲裂。就像悲傷,有的慢慢滲透到你的骨子里,一點一點侵蝕你的靈魂深處,有的快如閃電,讓你撕心裂肺。

我支起身子,房間空蕩蕩的,我以為會看見小艾赤裸裸地和我躺在床上,可這僅僅是我的錯覺。我只看見小艾米色的風衣蓋在我的身上,小艾衣服上的女人香味馥郁地擴散在這個房間的空氣中。沒有發生什么!我為自己有了那種可恥但又無法控制的想象感到好笑。但內心似乎又有些失落,一直希望更進一步的。

我走過狹窄的客廳時看見小艾臥室的門關閉著,里面沒有聲響,小艾應該聽見我起來的聲響,或者說我沒有刻意壓抑自己的響動,也可能小艾睡著了。但小艾關緊的房門讓我明白了小艾的意思,我想她根本就沒有什么意思,也許我與她這段不知道算不算戀情的故事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深夜的小區安靜而昏暗,深秋的子夜寒冷而凄涼,幾盞孤零零的路燈昏昏欲睡,飛蛾早已經停止了周而復始的向光明碰撞的壯舉。走出小區大門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清醒。手機忽然響動,小艾給我打來電話,你怎么走了也不說一下啊?我說我怕打擾你。說這話的時候我心里很不好受。她沉默了半天,說,酒醒了吧,那你回去注意點。

我以為和小艾的故事就這樣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開始還想,昨天晚上我干嘛要對她說那些呢?我干嘛要對她說我的那些苦處?男人在女人面前哭泣是很軟弱的,我或許不應該在她面前說那些心里話。我應該表現得幽默,風趣,或者干脆就痞子味十足,這樣也許能得到她的贊許,這樣我也許就可以和她一起更進一步。可是男女之間非得那樣才能快樂嗎?沒有發生什么是不是我們之間就完蛋了?算了吧,我干嘛這么多的妄想,我干嘛沒事找事,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麻煩么?快四十歲的男人,人生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在這一生即將老去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等到一個生命中本該有的女人,難道我真的就這樣老去?也許小艾就是自己這一輩子唯一的機會了,我竟然沒有得到,看來這也是天意。

我不斷地揣度小艾的想法,窮盡我的心思,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雖然我想控制自己不往那方面去想,可是思想這東西總是控制不了,我的想象里盡是小艾的臉,還有她那略長的人中。不過我內心里知道,我和她已經完了,之所以孤男寡女在一房間里酒醉也沒有發生什么,還有她緊閉的房門,這說明我在她的心目中沒有什么值得向往,或者說,我連一個一夜情的機會都沒有得到,這么一想我更加的沮喪和自卑。

我坐在書店里面,對著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樹,看著三岔路口車水馬龍,仔細回憶小艾的出現,然后把她每一個身影都當作是不經意的出現,試圖將她抹殺在腦海里。我重新定位一下對她的情感,也許我只是想睡她,只是渴望得到她的身體而已。畢竟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了性事,男歡女愛很多時候都只是在我的小說里出現。我僅有過一段性愛史,那是我剛來T城的時候,和我一起在錢胖子書店幫忙的還有小紅,錢胖子說是他老婆姨媽表舅家的女兒,初中畢業來投奔他。我和她一起幫錢胖子看店,一起往各個學校投送盜版的教輔資料。那時候剛過青春期,沒有性愛的經歷,整天腦子里都在想男女之事,想把在書中看到的描寫或者電視劇里一閃而過的激情畫面實踐一下,當然,實踐對象只有小紅。小紅來得比我早,但年紀比我小幾歲,對我也是無話不說,喜歡和我打打鬧鬧。或許兩個人都是彼此對異性的好奇,很快,趁錢胖子外出進貨,晚上在書店里,我就稀里糊涂地在小紅身上實踐一下電視劇里的珍稀畫面,小紅和我一樣無知,有空就愿意讓我親身實踐。如果不是該死的錢胖子后來經常帶小紅出去應酬,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小紅衣衫不整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想,今天我的書店肯定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紅也不會離開T城。所以十幾年后,我想再面對小艾是不是僅僅想重操實踐而已。一個四十歲的男人,一無所有,日子窘迫,還靠錢胖子的救濟維持生活,整天寫作卻至今沒有發表過一篇小說,所以,有想睡女人的想法那是太正常不過了。這樣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事實上,我誤會小艾了,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下午,小艾照常來我的書店閑逛,絕口不提醉酒的事情。和小艾的第二次約會也非常簡單,隔幾天的傍晚,我正準備關門的時候接到小艾的電話,說下班了吧,過來吃火鍋吧!

我想過拒絕,說句沒空就掛電話,但最終還是說了句馬上過來。許小艾只是想和我做個普通朋友呢?干嘛非要更進一步呢?

我到小艾家的時候,發覺她的門沒有關,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了,小艾還是在廚房,說來了啊,自己換鞋啊,天冷,餐桌上有熱水。或許兩人還是心有余悸,小艾沒有倡議喝酒,我也很少說話。吃完飯后,我們就去書房沙發上看電視,聊天。不知不覺的就聊到我寫的小說,小艾說是不是你自己的遭遇促使你寫的都是社會底層的生活,小商小販,農民工,站街的女人,你是同情他們還是同情你自己?我說什么都不是,社會有各個階層,每個階層也都有人寫,我活在底層,熟悉底層的生活和遭遇,我就有必要去為他們寫作,在社會快速的發展中,原本就應該有他們的聲響,人們總是過多的關注明星和成功人士,總是仰視社會上流,為什么不肯低下頭俯視蒼生?小艾又問,你滿意你的生活嗎?我說不滿意,我開著一間租來的書店,入不敷出,憑什么滿意?我寫了兩箱子小說稿子,沒有發表一篇,又怎么會滿意?但我甘于這樣生活,每個人都有一種生活方式,是選擇或者被迫無奈,但都要接受,所以我嘗試精神富有,在書店里看自己喜歡的書,寫自己構思的小說,用足夠富裕的時間去看窗外別人的忙碌,看世間紛紛擾擾,看季節在梧桐樹上悄無聲息的輪回,這樣的時候我并不貧窮。

小艾也許是接受了我的說法,說她以前一直追名逐利,總是想擠進上一個階層,但最終碰得頭破血流,讀書失敗,創業失敗,所以搬離了省城。我說,幸虧你出現,要不我的生活更黯淡無光,小艾說你會在乎我的過去嗎?我抱住了小艾,說我一直等著你出現,等了十一年。這一次,小艾沒有拒絕我,閉上了雙眼。

我抱著小艾去她的臥室,把她橫放在紫色的馬蹄蓮床單上,然后起身去拉上窗簾,打開空調,讓外面的冬天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出奇地冷靜,一層一層褪去小艾的衣服,再給她蓋上被子,然后,用自己的身體去覆蓋她。我的動作很熟練,完全不像長期沒有性事的男人。事后,我緊緊地抱住小艾溫熱而顫抖的肉體,眼里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我說,真好,小艾,我愛你,我愛你。小艾似乎想說話,但最后用吻封住了我的嘴。

那一夜,我不知道和小艾有過幾次更進一步,由冷靜的進入到無端的癲狂,好似要把這壓抑了十多年的抑郁和憤怒全都發泄在她身上。小艾在我的沖動中顯得極其的配合,卻不知道為什么總用牙齒咬著下唇,強忍住本該有的呻吟,但我知道,她的身體早已打開蘇醒的欲望之門。

真的和小艾更進一步后,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我和她的關系進入到新的境界,肉體的結合哪怕只有一次,都會讓男女的關系到達一種奇妙的狀態,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若即若離,再也沒有那些隔膜和矜持。她擁有了我,我同時也擁有了她,這是多么美妙的關系。我一下子結束了單身漢的生活,每天小艾陪著我去書店,下班我陪著小艾回家。周邊的人似乎傻眼了,他們萬萬沒想到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身邊突然就有了一個女人。這讓他們困惑,怎么會有女人愿意跟他?這個神經兮兮的男人竟然也有了女人?這多么不公平。隔壁的王姐趁小艾不在急匆匆地過來問我,你們怎么回事?在哪掉下來一個女人砸到你的破書店里?你怎么勾引人家的?老李頭的想法齷齪,說孬子你花多少錢買來的,還這么聽話好使。賣鞋的胖女人更搞笑,恨恨地說便宜那個女的了,像你這么精瘦的男人干那事都很厲害。好像我是她的人一樣。

一開始我們什么都不管,只是相愛,不去問明天,有今天就夠了,活著的就是當下,不是嗎?未來那么遠,那么久,那么叵測難知,誰能夠預料?反正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去,都會死去,不如干干凈凈的相愛。于是我們愛得那么熱烈,像初戀的男女如膠似漆,完全不顧別人異樣的目光和充滿的敵意。小艾不像一般的女子,她不喜歡逛街,甚至不愿意走出門,除了回家做飯就在店里陪著我,也沒有那些女人庸俗的要求,不需要我去陪她買衣服購物。相反,她在書店的經營上開始幫我出謀劃策,說圖書源頭可以再廣泛些,可以從淘寶、當當、京東等網站淘一下舊書,可以開辟一個文學雜志期刊區域,還可以針對青少年兒童進一批校外輔導資料。她開始幫我網上訂書,讓快遞送上門。而我之前,只會在省城圖書批發市場采購圖書,從未改變過。

每個夜晚,我們都瘋狂地彼此索取,可能是生理匱乏太久,像泄洪的一道閘門,一旦拉開,便波濤洶涌,氣勢磅礴。我們不再有顧忌,小艾也放棄了剛開始的刻意抑制,床笫之間的技巧讓我得到了極大的快樂,我在欲仙欲死的境界中感到從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憐和卑微,而我現在是一個多么偉岸的男人,力量無窮的男人。我由饑不擇食變得慢條斯理,我像品紅酒一樣優雅地享用小艾的人體盛宴。也曾想過小艾豐富而熟練的床上技巧是否得益于某個男人的培養,但很快釋然,自己算什么呢,憑什么計較別人的過去。滿足之后我們并頭而臥躺在繡著馬蹄蓮的床單上,我會點燃一根白色七匹狼香煙,開始吞云吐霧,愜意地享受勞累之后的放松。小艾說,少女時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夠有一天可以和一個作家談戀愛,瘋狂的愛上他,做他的妻子,為他洗衣做飯,生一群孩子,就算生活再苦再難也不能阻止她與他的相愛。我深深的被感動,我告訴她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沒有,我不是作家,我的小說甚至還沒有發表過。小艾笑嘻嘻地攬住我的脖子說,你就是我的作家,你的作品就是你的財富,我要你這個人就夠了,我終于實現了少女時期的夢想,只是這個夢想來得有點遲。我說是啊,我都是四十歲的老男人了。你不老,你很年輕,看你精瘦的樣子,你比年輕人還厲害。說完,她的吻就像濕漉漉的晨露黏著我全身的每一寸土地,滾燙的雙唇肆虐在我的腰腹之間,我連一根香煙的間隙都來不及。

我刻意不讓小艾見到偶爾來的錢胖子,我要給他一個驚喜,等到合適的時候,讓他知道我拒絕他施舍的那些女人就是為了等待小艾這樣純潔的女子。

那個冬天因為我們的戀愛而不再寒冷。冬去春來,當梧桐樹的枝頭開始抽出淺綠色的蓓蕾一樣的樹葉時,我和小艾開始面對現實。我因為自己的一無所有和寫作之外的一無是處而開不了口,我只是在一次次激蕩之后說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但不敢說讓她嫁給我,我拿什么娶她,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有時候我也想知道小艾的身世,比如說她曾經做過什么?她有哪些經歷?她說的項目怎么樣了?她怎么來T城的?但小艾絕口不提。知道她不愿意說的時候,我就等待,我想有一天小艾肯定會對我敞開心扉,說出她所有的故事。

在一個春意盎然的午后,在書店的書桌前,小艾坐在藤椅上忽然問我,你想和我結婚嗎?

我看著小艾真摯的目光,無言以對。半晌,我說,我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只有這間破書店,我應該是社會的低能兒,除了寫作我什么都不會。我不想連累你,相愛是一回事,在一起一輩子又是一回事。我給不了你一個家。

小艾幽幽地說,什么才是家,有愛才是家,我們如果愿意就能夠在一起。我要是圖榮華富貴也不會回T城了。回T城?你以前在T城生活過?我不理解小艾的話。不是從省城搬家到T城嗎?小艾搖搖頭,說“回”和“來”不一樣嗎?干嘛那么較真。小艾告訴我,她在省城有店鋪,每月能拿不菲的租金。還有,她買下了現在住居的房子。她一直在考察一個項目,準備開個服裝店。所以……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什么都不缺,就是想找一個相愛的人。她有愛上一個作家的夢想,所以相中了我。我不知道說什么,小艾的坦然讓我無話可說,我等待了十一年終于生命中出現了一個女人,且這個女人愿意陪我走下去,什么也不缺。可這真實嗎?真的像隔壁王姐說的那樣,一個女人從天而降砸到我的破書店里?我忽然感覺生活很不真實,我在桌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生痛。她一廂情愿的把我當成一個作家,事實上我在她心目中不過是一個替代她少女時期夢想的男人,我是一個她虛構的作家,毫無作家的名分和地位,經濟拮據,除了相愛和晚上持久的沖擊,我什么都給不了她。就好像古代的面首,只是貴婦人的裙下之臣,除了滿足她的性欲和幻想,我什么用也沒有。

我告訴小艾,我很害怕,我是一個被生活淘汰了的人,被寂寞煎熬發瘋的人,和貧窮長相廝守的人,我當然渴望,也一直等待,可現實似乎那么不真實,我深知生活的猙獰,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你,我寧可在小說里把愛情寫的死去活來,也不愿意在生活里讓自己為愛情活來死去。是的,我一直企盼,一直等待,在別人異樣的目光里生活,我堅守寫作,是想以此證明我的存在,如果沒有寫作,那我什么都沒有,那些在建筑工地上日夜操作的民工誰年少的時候沒有一個偉大的夢想?無論是自我選擇還是偶然,他們都失去了夢想。所以我面對貧窮,我沒有選擇和放棄,我堅守寫作。整個地下商場的人都視我如異物,一個精神病患者,我知道我落伍了,沒有像錢胖子那樣去奮斗,沒有融進這個社會而是徘徊在它的邊緣。有的時候,我會馬不停蹄地憂傷,憂傷自己的落魄,憂傷書店以外的蕓蕓眾生。我一直在等待愛情,等待十一年了,直到你出現,我知道,在那些人的眼光里,我,根本就不配,或者根本就不可能還有愛情。但你來了,在秋天踏著梧桐樹葉翩然而至,你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仿佛不染一絲塵土,陪著我,愛著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就這樣相愛著,對我來說就是莫大的幸福。現在,明明是我奢望的,但如今卻感覺那么不真實。也許錢胖子是對的,我確實是個沒有出息的人。

小艾很傷感,看著窗外,一縷陽光正透過窗戶灑在陳舊的書柜上,有那么一片陽光還擠進書柜里,溫柔地包裹著疊起的書脊,陽光不透處,塵土在紛紛揚揚。小艾說,你看陽光那么真實,為什么你覺得生活不真實?

有時候生活的真實來自于一個電話。

就在小艾傷感之后的一個星期日,我接到一個外省的電話,說我去年投給他們雜志的兩篇小說要發表,而且要頭版刊發,讓我提供電子照片和簡歷。這是一個天大的驚喜,這是對寫作十余年的一個回報,滿滿兩箱子的手稿終于換來了兩篇鉛字的文章。我連忙打電話給小艾,告訴她,去年給她看過的那兩篇小說要發表了,而且是頭版。小艾比我還高興,說要我請客,說真不容易,寫作十幾年,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說這真實吧!我說真實,非常真實,感謝你,都是你帶來的好運。小艾說別犯孬了,那是你寫了十幾年的成果,是你堅守來的真實。我想打個電話給錢胖子,讓他知道我的寫作終于有了成果,我不是他說的那樣沒出息。想想還是沒打,等雜志到了砸到他那張充滿銅臭的臉上更好。

我覺得小艾說的沒錯,陽光都那么真實,生活為什么不真實?我脫胎換骨似的變了一個人,當然不是范進中舉般癲狂。我是變得現實和積極,開始和小艾談婚論嫁。小艾說會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寫作,相信我的小說會發得越來越多,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我也想好好的努力寫作,雖然現在給不了小艾什么,甚至還靠她的能力來生活,但我想肯定有一天我也能帶給她幸福的生活。我們決定就在這個春天,就在這個江南,舉辦我們兩個人的婚禮,誰也不邀請,在我們的書店里就足夠了。小艾說,等你的雜志出來吧,我們握著它,拍個婚紗照。

我們開始盼望著雜志的到來。期間我還特意給那個編輯打了電話,編輯說,月初,一出廠就給你寄去。

一個月后,雜志如期而至,我們顫抖著拆開包裹,拿出雜志,清新的墨香,翻開,我的照片占滿整整一面,雖然簡介只有一句話“愛好文學,堅持寫作十余年”,但這就足夠了,我一遍遍的拜讀自己變成鉛字的小說,激動不已。我趕緊給錢胖子打了電話,這似乎是我十余年來打給他為數不多的一個電話。錢胖子莫名其妙,說你他媽的神經病,你要是能發表小說我都能發表,整天瞎寫,你寫了十幾年有沒有發表過一篇豆腐塊的文章。我說你愛信不信,雜志就在我手上。某某文學,你應該知道的吧!錢胖子相信了,開著他的奧迪A6狂奔而來,其實他的心里曾經也有文學夢想。

錢胖子來的時候,我沒有讓小艾回避,我想反正都要結婚了,再給他一個驚喜又何妨?小艾不愿意見生人,但一直聽我嘴里說錢胖子,才答應見見。果然,錢胖子激動不已,拿著雜志興奮地翻閱,像他自己發表了小說一樣。霸道地拿起一本塞進他棕色的金利來提包,他恬不知恥地說我拿回去看看,下次回老家帶給你奶奶瞅瞅,我培養了一個大作家。這時候,他看見了小艾,我故意淡淡地說這是我女朋友。讓小艾喊他錢叔。小艾看了一眼錢胖子,說錢叔好。錢胖子很奇怪,盯了小艾看半天,嘴里說哦哦,好好。然后,就走了。沒有驚喜,甚至沒有開始他的“國罵”。我很奇怪,我以為他肯定會說,他媽的,什么時候找個女的也不和老子說一聲。當然,我沒有理會他的反常,開始和小艾聯系帶著雜志去哪家婚紗店拍照片。

小艾回去做飯的時候,我仍舊拿著厚厚的雜志坐在書桌前孤芳自賞。手機震動,我一看是錢胖子打來的,想笑,以為錢胖子是不是剛才被雜志沖昏了頭腦,現在才反應過來我有女朋友了,要開始在電話里進行“國罵”。我準備再刺激一下他,說我要結婚了。

接通他的電話。他媽的,你個孬子,你什么意思?老子把你介紹的姑娘你一個不要,你怎么又找了一個這樣的人。

我不明白他的話,問他說什么呢,莫名其妙。

他說,你不知道她以前在這兒干過?

干過什么?你說清楚。我愣住了。

她以前就在地下商場做過,她做過老子的生意老子能認不出來嗎?錢胖子在電話里憤怒的喊。

我說你胡說,你看錯人了吧,她是從省城搬來的。

狗屁,她伺候人的功夫不錯,老子記得很清楚,記性不好,老子那么多酒店怎么開的。我剛來那幾年政府“掃黃”抓的厲害,好幾個跑到外地發展了,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店就在你的書店不遠。

他又說要不是我奶奶的奶奶是他大姑舅媽的姨娘,他才懶得管我。

我扔了電話。

想起小艾不愿意出門,從不愿意逛街,說“回”T城和“來”T城一個意思,我猛地撕了雜志,扔了牛皮紙簿子,狠狠地跺在地上,像錢胖子醉酒后在我這發瘋一樣,我摔了書架上所有的書。

我不接小艾的電話,一個人跑到另一個岔路口的大排檔,要了一捆啤酒把自己灌醉。我哈哈大笑,生活真他媽的不真實,女媧給我造的難道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我苦苦等候十一年的是她嗎?我嚎啕大哭,生活真他媽的不真實,我一次次拒絕錢胖子給我介紹的姑娘,但沒有想到她也做過他的生意,還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我摔了一個啤酒瓶又一個啤酒瓶,像瘋子一樣喊叫。我跌跌撞撞地走,漫無目的,忽視汽車尖銳的喇叭聲,忽視行人詫異的目光,不知不覺的還是走到小艾家門口。我用腳踹開房門,擠進狹窄的客廳,喊小艾你給我出來。小艾跑到我的面前,嚇壞了,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我用力抓住小艾,搖著她的雙肩問,你認識錢胖子嗎?嗯!你認識錢胖子嗎?嗯!小艾搖頭,結結巴巴地說我怎么認識他,不認識。我皺眉冷笑,真不認識,真不認識!你做過他的生意,你也在地下商場干過!像一道閃電擊中小艾,小艾一下子失去重心,癱坐在地上。我流著淚說,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我以為等待十一年就是等你的出現。你竟然在這里干過,你竟然也是錢胖子玩過的女人,這是天大的笑話!小艾頭發凌亂地坐在地上,看著我,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說是的,我是在地下商場干過,我做過錢胖子的生意,我做過許多地下商場男人的生意,你滿意了吧!現在,請你滾開!滾!

我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很多年后,在一個夏天里,我端坐在書店的藤椅上,透過窗戶看外面的梧桐樹。這一天,天氣炎熱,梧桐樹被強烈的陽光照射得吱吱地響,葉子早已枯死,立在枝頭,似深秋的荷葉,焦黃色,扭曲在一起,像小時候疊過的紙船。一只,兩只,三只……我準備用一整天的時間數出樹上還有多少只小紙船。

我的視線中,有只小紙船在悶熱的陽光里毅然與枝頭決裂,在高空搖搖晃晃地墜落,它的身軀劃破密不透風的光線,閃閃發光,它像斷了線的風箏,失去了方向,隨風飄蕩,最后,飄到我的窗臺。

恍惚間,有個女子踏著梧桐樹葉而來,就站在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說認識一下吧,我叫小艾……

責任編輯 " 李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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