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

在門衛工作的“老魚頭”跟往常一樣，總是提前半小時來接老賈的班。

他剛到機關大院門口，自行車還未停穩，只見老賈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喊道：“‘老魚頭’，出事了！”

“出啥事？” “老魚頭”忙問道。

“昨晚，局長辦公室讓小偷給偷了！”老賈晦氣地說。

“那你報警了沒有？” “老魚頭”急忙問道。

“沒有，沒有，但我已向辦公室主任匯報了，等于是報了警！”

“老魚頭”若有所思，長長地“噢”了一聲。

老賈下班后，“老魚頭”的心總是放不下。他忐忑不安地上了三樓，剛要推門進局長辦公室，只見辦公室主任氣喘吁吁地喊道：“不要進去，先……先保護現場！”

“老魚頭”順從地守在門口。

不一會兒，機關工作人員陸陸續續上班了。大家聽說局長辦公室被盜，一下子聚集到了三樓過道。這時，主任陪著局長急匆匆地趕到。局長扶了扶眼鏡，沖著圍觀的人說：“大家各就各位，散了吧！”說罷，推門走了進去。

但見辦公室里狼藉一片。局長包未放下，徑直走到檔案保險柜前，見柜子里兩個加鎖的抽屜也被撬了，頓時愣住了。“老魚頭”看到局長的額頭上冒出了汗，趕緊跑到門衛報了警。

很快，警車來了。“老魚頭”領著4名警察上了樓。剛進局長辦公室，局長劈口就問：“誰報的警？”

“我！”“老魚頭”幾乎是在搶答。

局長一看，不免皺了一下眉頭。

警察很快進入角色，又是拍照，又是錄像。接著，又把老賈找來詢問情況。最受折騰的要數局長，做了筆錄不算，還寫了幾份證明材料，一再說明辦公室里沒有金錢和貴重物品，只是門鎖撬壞了。

一連幾天相安無事，盜竊的風波似乎平息了。這天上午，“老魚頭”正在分發報紙，辦公室主任跑來通知他：“‘老魚頭’，你馬上去財務科結算工資，你已被解聘，以后不要來上班了！”

“老魚頭”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再說一遍！”

主任面露難色，又重復了一遍。

“我不信！我要去問問局長！我一沒犯錯，二沒違紀;就說這次局長辦公室被盜，也不是我的責任，為啥解聘我呢？”說罷，放下手中的報紙，就要上樓去問個究竟。

主任趕忙攔住他，“你不要去了，實話跟你說吧，這就是局長的決定！”

“老魚頭”更不信了，他拉著主任的手說：“主任，我到這里來上班，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局長欽點的！”

主任點了點頭：“沒錯，這個我清楚，因為你曾是勞模，所以才看中你！”

“那怎么單單把我解聘了呢？” “老魚頭”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主任。

“這……我也說不清。其實，你跟局長的關系也不錯，你這‘老魚頭’的名號，還是他封的呢！”主任似笑非笑地說道。

說到這話，倒是事實。“老魚頭”，本姓干勾“于”。只因有一次，局長星期天加班，老于正好值班，在門衛小灶上，顯山露水地燒了一道菜——紅燒魚頭豆腐。那天，局長很有興致，一點也不講究，就在門衛和老于吃了頓便飯。老于的紅燒魚頭豆腐，給局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局長品嘗了老于的白煨魚頭，更是贊不絕口。打這以后，老于不再是老于了，成了“老魚頭”。這的確是局長叫響的。以后，機關里只要來了客人，局長都會叫“老魚頭”去食堂幫廚。凡是來這里吃過飯的客人，都說經貿局食堂里的燒魚頭，堪稱一絕！

主任見“老魚頭”一臉的惆悵，安慰道：“你也別多想，反正你有退休工資，也該回去享享清福了！”

聽說“老魚頭”遭解聘，機關里好多人都不信。因為這“老魚頭”是個閑不住的人，只要他值班，院里院外的清潔衛生他包了，大院里的綠化帶、花圃，都是他去拔草、施肥、治蟲，這么好的人，怎么會被解聘？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被解聘的就是“老魚頭”。

“老魚頭”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納悶：我到底錯在哪兒？要說“老魚頭”倒不是迷戀這份工作，只是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從來都是風風光光的，沒想到退休到這里來打工，竟無緣無故地“被炒了魷魚”，這臉上還真的掛不住。他剛把行李收拾好，老賈風風火火地趕來接替他的工作。看到“老魚頭”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心酸。老賈神秘地將頭伸到門外看了看，而后一把拽住“老魚頭”到了里間，悄悄地問：“老哥，前幾天局長辦公室被盜，我都沒報警，后來你怎么反而報了警？”

“老魚頭”一本正經地說：“當時，我見局長著急的樣子，覺得事情不一般，所以才報了警。”

“你呀你，錯就錯在報警上！”老賈用手指點了點“老魚頭”。

“老魚頭”遲疑地反問道：“這報警有啥錯？”

老賈壓著喉嚨說：“你好好琢磨琢磨，凡是當官的辦公室被盜或者家里被偷，有幾個報警的？”

“老魚頭”先是搖了搖頭，后又瞪大眼睛望著老賈：“照你這樣講，解聘我的原因，是我報了警？”

老賈詭譎地笑道：“這下算你說對了！”

“老魚頭”一聲不響地悶坐著，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長一會兒，“老魚頭”慢慢地直起身來，感激地望了望老賈，無奈地拎著行李走了。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嘟囔著：“我為啥要報警，為啥要報警呢？”說著說著竟然忘了拿自行車。出了院門，“老魚頭”只顧悶頭走，突然一輛卡車擋住了去路，正要繞過去，剛一露頭，“砰”的一下，被一輛轎車撞了個正著。“老魚頭”頓時暈了過去，那小車司機慌忙抱起“老魚頭”放到車里，直接送到市醫院搶救。經過醫生拍片檢查，所幸并無大礙，只是頭皮、手和手臂擦傷。如果不是左手拎著的被褥擋了一下，恐怕“老魚頭”就沒那么幸運了。“老魚頭”醒來一看，撞自己的司機竟是局機關的小吳。小吳含著淚摸著“老魚頭”打點滴的手不好意思地說：“都怪我，開車麻痹把您撞傷了！”

“不礙事的，要怪就怪我，是我走路不小心才撞上你的車！” “老魚頭”微笑著安慰小吳。

這時，小吳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局長的電話。

“你把車子開到哪兒去了？”

小吳愣七愣八地說：“我……我開車撞……撞了人了！”

“報警了沒有？”局長急切地問道。

“我……我還沒有……”小吳正想解釋。

“你是怎么搞的！為啥不在第一時間報警？”電話那頭，局長分明是火了。

“老魚頭”見此情景，一把搶過手機說道：“局長，是我叫他不要報警的！”

“你是誰？”局長喝問道。

“我——是——‘老——魚——頭’！” “老魚頭”一字一頓地說。

“啊！怎么會是你？”局長似乎有點吃驚。

“說來趕巧，我正好回家，在機關大院圍墻拐彎的地方停了一輛卡車，我沒有看見小吳，小吳也沒有看見我，于是兩下撞在了一起。還好，我只是受了點輕傷……” “老魚頭”還想繼續解釋。

局長打斷道：“那也不行，應該報警才對！”

“老魚頭”懇切地說：“局長，這次真的不需要報警，你放心，我不會訛你們局的，也請你不要責怪小吳！”

電話里頭，只聽見“沙沙”的電流聲，久久不見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