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千百年來人們總為《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和焦仲卿的愛情悲劇感傷不已,甚至把劉蘭芝奉為堅守愛情的烈女典范。唏噓之余,若再細斟詳酌這個故事,筆者覺得劉蘭芝之死不單是因愛而死,更是她和焦仲卿的性格所致的悲劇。
一、劉蘭芝剛硬性格的悲劇
劉蘭芝是愛焦仲卿的,自知不被婆婆喜愛,不愿夫君夾在婆媳之間為難,主動提出“遣歸”;夫妻話別時,她更是為丈夫考慮,留下許多美飾物件,雖說“不足迎后人,留待作遺施”,可她不帶走一則是留給焦仲卿后來娶之人,二則亦是給他留個念想,人雖走,情仍在。離別時,更是叮囑焦仲卿“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可謂情意綿綿,難舍難分。然而,這番愛終敵不過劉蘭芝剛強自主的個性。
從第一段“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qū)使,徒留無所施”中,劉蘭芝清醒認識到自己被焦母苛責,她已經(jīng)忍耐了兩三年,再不堪驅(qū)使,她不愿向婆婆低頭服軟,沒有向夫君哭訴撒嬌求得夫君的調(diào)和,而是直接提出“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這樣有個人意識和反抗精神的閨中女子是少見的,也初步顯現(xiàn)了劉蘭芝性格的剛硬。于是她注定被休遣。被休后無處可去只能回娘家,可又怎能被父兄所容?
被遣當天,她“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將自己精心裝扮,她要美麗堂皇地走出焦家,不愿讓人看到她內(nèi)心的悲痛和失望。她不愿哭哭啼啼地向人展現(xiàn)她軟弱的一面以博取人的同情。臨別她不忘向婆婆和小姑告別,以示自己并不是個“無禮節(jié)”“無教訓”的鄉(xiāng)野女子。這樣的舉動在焦母眼里便是赤裸裸的挑釁,這不是明里暗里示意是婆婆不認可她這樣一個美貌而又禮節(jié)的媳婦嗎?這怎不讓焦母“怒不止”!這樣的劉蘭芝根本沒有焦母眼里東家秦羅敷的“可伶體無比”,而是分外的“舉動自專由”,于是她注定不被焦母所容。
另外,當劉蘭芝還家后,數(shù)日便先后有縣令第三郎和宦官第五郎來求娶,不禁讓人聯(lián)想她當年尚待字閨中時,應該也是媒人盈門,踏破門檻的。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自是得很多人家欣羨,可為何她最終嫁給了一個小小的府吏?父兄對她沒有多少情意,不可能為她終身著想。從“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可見,這個父兄亦是重財輕義之人,那么當年的這樁婚事便極有可能是劉蘭芝自己稱意選中的。她不慕家世,不重錢財,只想嫁給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子為良人。正因此,當阿母見她被遣歸“大拊掌”時,劉蘭芝不禁慚愧不已,只一句“兒實無罪過”,不敢再為自己辯解。在那樣的社會里,女子多在深閨,怎知對方性情以及家中情況,縱使自己做主婚姻,亦是一個不慎便了誤終生。
在封建時代,女子出嫁從夫,更從公婆,如此有個性有主見的媳婦怎得公婆歡心,怎能讓公婆駕馭得了,驅(qū)使得了。
二、焦仲卿自私無能性格的悲劇
焦仲卿亦是愛劉蘭芝的,當母親逼迫休妻時,他“長跪告”請愿,可終抵不過家長的威逼怒罵。“百善孝為先”,在漢代那個獨尊儒術的時代里,怎能忤逆將他辛苦拉扯成人的母親,怎能因此背上不孝的惡名。當與愛妻分離時,他發(fā)誓言“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可劉蘭芝亦告知他“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焦仲卿歸去后仍無動作。他找不到接妻子回家的方法和理由,直待聽聞蘭芝被逼嫁,才打馬前來,卻對著劉蘭芝冷嘲熱諷。不僅“賀卿得高遷”,還痛訴蘭芝“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言詞間斥責她變了心,違背了誓言。他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對待劉蘭芝,認為是她先負了他,而不會去想這是被逼嫁的,也不會想蘭芝聽聞此言的悲痛。這次見面的目的是什么?劉蘭芝“舉手拍馬鞍,嗟嘆使心傷”,她對他有情,不愿再嫁,期待他的解救。可得到的回應是焦仲卿“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君若死,難道我獨茍活著,做一個負心薄幸的女子嗎?如若焦仲卿不自私,自知不能迎回妻子,就許她一個自由和未來,祝福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可是他不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心愛之人是這般的無助和軟弱,又是如此的決絕,她該何去何從?婆婆逼著她離家,父兄逼著她再嫁,愛人逼著她死,她還有什么活路呢!
在那個封建社會里,女子是個附屬物般的存在,怎容許有個性自主的女子與婆婆叫板呢?怎容許堅強有才的女子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呢?如若劉蘭芝能放下身段,飽忍委屈來迎合婆婆,指不定還能改變焦母對她的看法;如若焦仲卿能真正去愛劉蘭芝,不死拽著這份愛,明知自己守護不了就允許別人去愛她,或許還不至于如此悲慘的結局。劉蘭芝的死是自己剛強的個性不被這個封建社會所容忍而致,亦是對被自己曾經(jīng)相愛的人逼迫而絕望的悲劇。她,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