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判決率在一定程度上是法治社會的“晴雨表”,是公平與正義的體現,也是一個社會法治程度與人權保障程度的體現。近年來,我國無罪判決率逐年下降。在2000年,我國法院無罪判決率為1.02%,2005年,無罪判決率就驟降至0.26%,而在2012年,無罪判決率更是僅有0.06%。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相比,我國的無罪判決率已經十分低了。傳統觀點分別從積極和消極兩方面進行了分析,分別包括:
一、無罪判決率低的正面原因
1.精密的司法程序
在司法實踐和學術界中,有人指出“無罪判決的減少,在很大程度上是偵查、公訴機關證據意識、法律意識提高,控訴時加強了案件審查,過濾了一大批案件,當然就降低了無罪率?!睙o罪判決率偏低與我國司法程序的精密程度有著密切的聯系。這種現象也存在與日本。日本無罪判決率低也主要是因為精密司法運作的結果,審前程序經過了周密、細致的偵查,并采取了起訴便宜主義的慎重起訴模式,使得大量可能判無罪的案件在審判前已經被過濾掉,才使得在審判時無罪判決率偏低。
我國刑事訴訟程序包括立案、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執行五個階段。在前三個階段層層過濾出一定比例的案件,所以進入審判程序的案件自然會有所減少。而一旦進入審判程序,案件的有罪概率必然會增大。所以有人指出,無罪判決率的降低不是法治的倒退,反而是法治的進步。
2.無罪化處理機制
第一,在我國刑訴法中規定移送審查起訴的證明標準與法院宣布有罪的證明標準相同,這就導致了刑事案件大約有65.76%在移送審查起訴階段被排除在外,沒有進入審判程序。另外,我國每年的不予批準逮捕的案件占所有刑事案件中的12%左右。
第二,我國刑訴法規定了檢察院對不應立案而立案的監督制度,僅僅在2008-2009年,撤銷案件數量就達到6758件。
第三,刑訴法中規定了特別程序,其中當事人和解程序與附條件不起訴制度有條件的降低了無罪判決率。
強有力的數據顯示,無罪判決率的降低成為必然趨勢。然而,對待無罪判決率逐年降低的批判遠遠高于稱贊的聲音。
二、無罪判決率低的反面原因
1.觀念上受重刑主義思想的影響
目前,在許多辦案機關中,貫穿于辦案人員腦海中的仍然是“寧可錯判一千,不可錯放一個”。這種觀念不僅影響了辦案質量,導致許多冤假錯案,也不利于保障人權,同時也阻礙了我國的法治建設的進步。
2.案外因素的影響
受害人一方對案件的過分關注與糾纏,影響了法官的正常判案。如果法官判決被告人無罪,受害人往往會糾纏法庭,更有甚者,在法院門口自焚,嚴重干擾法庭的正常秩序。法官基于受害人的糾纏以及其他方面的原因,不得不對被告人做出有罪判決。
3.新國家賠償法的出臺
新國家賠償法的出臺,其本意是減少、杜絕冤案、錯案的發生,這從一種程度上也影響了無罪判決的數量,只有減少無罪判決的數量,才能符合新國家賠償法的本意。
4.檢察院、法院的績效考評機制
長期以來,為了提高辦案質量,法院、檢察院機關內部為辦案人員設立了一系列數字化的考核指標體系,成為評價辦案人員業務能力和對其獎懲的重要依據。檢察院、法院的績效考評機制,直接推動了無罪率下降。2005年,高檢院制定了《檢察機關辦理公訴案件考評辦法(試行)》,對績效考核指標作了具體規定,其中,無罪判決率不超過0.2%。如果某一法院或者檢察院出現一起無罪判決案件,不但取消評優評先資格,還要追究責任。
5.“不好判的案件”
因為有無罪判決率的限制,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出現無罪或者最輕的案件久拖不判,往往被稱為“不好判的案件”,而有罪和罪重案件判決的速度卻很快,畸形的審判要求,導致無罪判決率的降低也成為必然。
筆者認為以上確實是無罪判決率低的重要原因,但大家幾乎都忽略了我國的審級制度對無罪判決率的影響,下面筆者將著重從審級制度的角度進行簡略的分析。
三、從審級制度層面分析
我國實行兩審終審制,審級制度為以糾紛解決為主,以規則治理為輔的功能模式,上訴程序和初審程序趨同,在啟動二審程序的事由中,允許雙方以事實認定錯誤和法律適用錯誤為由提起上訴或者抗訴,第二審法院有權對案件進行全案審理,如果一旦認定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第二審人民法院或者改判,或者發回重審,而如果發回重審,其中蘊含著巨大的問題,下面筆者將一一分析其中的不妥之處。
1.畸形的“疑罪從有”制度
在我國刑事訴訟過程中,一審法院針對檢察院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如果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則依據疑罪從無原則,判決被告人無罪。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第二審人民法院對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可以改判,也可以發回重審,而不是像一審法院那樣按照無罪推定或者疑罪從無的精神直接改判為無罪,不具有徹底性。二審法院在做出發回重新審判的裁定的同時,往往會做出“補充調查”的書面意見書,本來可以直接改判無罪的案件,第二審暗示“疑罪從有”、“疑罪從輕”的心態,通過發回重審,爭取實現判處被告人有罪,降低無罪判決率的目的。
2.案件發回重審,一審法院承擔證明責任
第二審法院發回重審的案件,導致一審法官承擔證明責任,破壞其中立的地位,檢查機關證明不力時的不利后果轉移到一審法院身上,同時,損害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使被告人陷入訟累,被告人無法通過上訴獲得相應的救濟,如果罪輕,被告人為避免麻煩,寧愿放棄上訴。
3.發回重審之后,被告人不受上訴不加刑原則的保護
現行刑事訴訟法以及司法解釋均沒有對第二審法院發回重審之后能否加重被告人刑罰問題作出明確規定,導致發回重審成為某些法院變相加刑的一種途徑。
4.再審證明責任分配不合理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并沒有真正貫徹無罪推定或者疑罪從無原則,被告人一旦被認定有罪,如果想啟動再審,被告人將承擔無罪證明責任,即由被告人提出證據證明自己無罪。而被告人提出證據的能力遠遠低于國家專門機關提出證據的能力。一些無辜的被告人僅僅因為提不出證明自己無罪的證據,而被錯判。
筆者試圖從一個全新的角度進行深度解析,闡述無罪判決率低與我國的審級制度密切相關,希望引起公眾和司法機關對無罪判決的重視和“寬容”,正確理解檢察院、法院的績效考評機制,呼喚司法理性,發揮無罪判決對法治的積極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