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立秋》取材于中國近代金融業山西平遙票號,將故事放置在民國初期這樣一個歷史劇變的時代,通過傳統票號遭遇西方銀行業的威脅,圍繞傳統與革新、理智與情感展開情節。故事中兩條線索交叉并進,矛盾交織、命運抉擇、意味深長。
關鍵詞:傳統與革新、誠信、個性解放、舞臺風格。
中圖分類號:I236.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2-0131-01
“為山西乃至全國奉獻一個有美好觀賞價值、深刻思考價值的舞臺演出,是我年逾古稀來到山西和大家共同作戰的目的,我愿意接受挑戰!反映民國初年晉商命運的多場景歷史話劇《立秋》,高舉民族精神的火炬,激勵三晉兒女續寫歷史輝煌。如果這部作品能起到一點點這樣的作用,就無愧于黨和人民培育了我,我特別希望今天的山西騰飛……”,這是75歲高齡的陳顒老師留在世界上最后的聲音,毫無疑問,《立秋》做到了。
《立秋》主題厚重,對民族傳統文化做出歷史反思,批判繼承。富甲一方、匯通天下幾百年的山西票號何以岌岌可危?劇中以馬洪翰為代表的“票號派”和以許凌翔為代表的“銀行派”的爭執,體現了傳統與革新。馬洪翰誓死捍衛豐德票號的牌子,維護的是祖宗事業與傳統價值觀,長期處于深宅大院的他走不出倫理的約束,抱殘守缺的固執讓他根本看不到世界的潮流,這決定了其悲劇命運的結局,“非不為,非不能為,而是天不讓我為”的感慨和對劉邦《大風歌》的反復引用都強化了馬洪翰“一代梟雄”的悲壯色彩。同時,劇中對于誠信意識的宣揚不能不引人注意、發人深省。守望本土文化,“誠信”的傳承形態使其成為晉商文化的生命力和主心骨,豐德票號的祖訓“天地生人,有一人當有一人之業;人生在世,生一日當盡一日之勤”貫穿全劇,正是晉商“勤奮、敬業、謹慎、誠信”的寫照。對于劇中人物的原型——毛洪翰,李宏齡曾寫道:“今者機會已失,商運已衰,縱有舊時良策,亦枉托諸空言,惟耿耿于懷,終難自己,爰將等銀行前后信件次第排列,俾閱者始知原委,知我票商之敗,果天數乎,抑人事乎”。 《立秋》打破了以往影視劇作品停留在歌頌晉商創業的局限,走出歷史觀念,以現代眼光審閱晉商,使《立秋》具有了集藝術性、反思性、批判性于一體的成就,在中國話劇史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對個體自主選擇的理解與寬容是《立秋》中著力表達的另一主題思想。馬洪翰唯一的兒子不愿意繼承祖業經營票號,隨戲班唱戲一去不復返。他送去西洋留學預備將來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昌仁“背信棄義”成為國家銀行籌備人員,還帶回了自己的女友。他心愛的女兒在繡樓上苦等六年,遭情變痛苦不堪,最終選擇離家出走遠赴上海求學。于馬洪翰,這些是他人生中的悲劇,于馬江濤、瑤琴、許昌仁這些個體來說,這是對個體生命的尊重、是個性的解放,遵循自己心中的志向與理想,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做命運的主宰。拒絕纏腳、走下繡樓、外出求學這一系列借由瑤琴表達的女性個人意識覺醒與解放也是歷史的必然。馬江濤代表了封建家庭下一切身不由己的青年,他反抗了命運,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卻只能背井離鄉、不敢與父母相認,在今天,馬江濤的例子仍具有現實意義,渴望走出父母庇護、逃脫家族繼承人命運的“少爺小姐”們,會不會化無奈為力量,成為下一個馬江濤?許昌仁與文菲小姐的自由戀愛、鼓勵瑤琴走下繡樓去追逐幸福,又是一個層面的個性解放,他們代表著自由而嶄新的未來,是劇作者理想的寄托。
《立秋》整體情調大氣磅礴,卻又不乏深沉蘊藉,舞臺節奏靈動緊湊,細節處理亮點不斷,該劇包含了豐富的晉文化,舞美設置上極具三晉特色,鎏檐峭壁、磚雕、木雕、繡樓,無一不體現著山西特色和時代特征。還有山西民謠,走西口的悲涼調子承載了多少歷史的辛酸;各種民族樂器的融合,比如嗩吶、二胡等等的運用更將氣氛烘托到了極致。另外,孫子與爺爺的對白中,“我不吃烙餅,我要吃刀削面”“你真是個山西娃,就知道吃刀削面”這一應一答,點出了山西人的身份。該劇張力十足,歸功于沖突不斷的矛盾,環環相扣,步步為營,過渡十分自然,在“票號派”與“銀行派”這一大矛盾下,家族內部的感情糾葛組成一個個小矛盾,支撐并推動大矛盾的架構,使整個劇情真實可感、靈動充實。矛盾不斷、高潮迭起、扣人心弦、跌宕起伏是這部劇節奏緊湊、引人入勝的關鍵。
劇作者的良苦用心還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立秋”的雙重意蘊,它首先是一個時間概念,是自然氣候由熱轉涼的轉折點,在這里,“立秋”關聯著歷史興衰,寓意著晉商由繁盛轉向沒落的深層含義,同時,“立秋”在山西人的風俗中,是個祭祖的日子,這又涉及到了祖宗與后代、傳統與現代的歷史對話,而劇情的發展與這就息息相關。二是首尾呼應,“早上立了秋,晚上涼颼颼”,一葉落而知秋,片片黃葉蕭蕭而下,莫非“立秋”的節氣會給這個家族帶來凋敝的預示?對于這個山西大院,觀眾產生了一個疑問。情節展開,一切了然,最終危機雖然度過,但風光已是不再,數百年的晉商輝煌,留給人的是不盡的思索。“后來呢……后來呢……”孩子的聲聲追問叩擊觀眾心扉,時光隨四季變化流逝,留給我們的是不盡的思考,追憶山西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苦生活,先人輝煌的晉商天下,思考民族精神中我們丟掉了什么,是否應以史為鑒、居安思危。《立秋》帶給我們的不僅是視覺感官的享受,更是思想反省的沖擊。
就此劇不足來看,僅以一己私見發表一點看法。將遭擠兌、二老板許凌翔反水、召開股東大會、兒女婚變、聽戲遇江濤等這一系列大事件,擠在“立秋”這短短一天中,時間上不合理。戲劇意蘊的多重是導演努力靠近的方向,然而“票號派”與“銀行派”的矛盾、馬洪翰與許凌翔的兄弟情誼、瑤琴的婚姻悲劇、許昌仁與文菲、太太與許凌翔的故事……這駁雜的線索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主題的凸顯,分散了觀眾注意力,使整個劇略顯冗雜凌亂,矛盾不夠集中。另外,老太太最后關頭拿出的“金鑰匙”解構了悲劇意識,似乎不合情理和劇情發展,顯得牽強生硬,淡化了該劇的反思性和批判力,扭轉悲劇性質,讓觀眾難以接受,況且票號衰敗、國家社會解體都是歷史必然,這最后一搏對于挽救大局、根治現狀沒有意義,所以我認為是畫蛇添足了。
總之,瑕不掩瑜,七年半時間,《立秋》劇組六百場的演出奇跡就足以擔起“中國話劇史上的里程碑”這一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