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康

人物名片
王盛,浙江省臺州市檢察院公訴一處副處長。從檢近15年,他共辦理各類刑事案件700余起,其中絕大多數是疑難復雜大要案,其中包括涉臺特大電信詐騙案,溫嶺殺醫案等。2014年4月23日,王盛被最高人民檢察院榮記個人一等功2月13日,榮獲首屆“守望正義—群眾最喜愛的檢察官”榮譽稱號。
一見到臺州檢察院檢察官王盛,就讓人想起老舍筆下的人物馬威,兜在上面的嘴唇兒“和他笑瞇瞇的眼睛正好聯成一團和氣”。
2月13日,這個像馬威一樣一臉和氣的檢察官作為浙江省推薦的唯一人選獲得了最高檢評選的“群眾最喜愛的檢察官”稱號。
陳佳曾和王盛在一個辦公室一起辦公,她最大的感受是“省力”,因為辦案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王盛。“老王,這個事情怎么看?”“我看看、我看看,好像哪里看到過規定。”然后王盛就開始嘩嘩嘩翻資料。對此,王盛說:“我的性格有點急,可以馬上辦的事情絕不往后拖。”
問過王盛以后,心里就踏實
“不管什么事,問過王盛以后,心里就踏實。”陳佳說。
有一次,一個案件的承辦人跑過來和陳佳討論怎么計算非法買賣槍支中彈藥的數量。陳佳認為只要鑒定出來是彈藥即可,但辦公室的另一個同事認為計算的是能使用的彈藥,彈藥有沒有效必須要先實際使用一下。
幾個人討論了好久也沒什么結果,于是承辦人跑去問王盛。不一會,承辦人就跑回來了,嘴里說著“老王就是老王,我們白討論了半天”。原來王盛翻了翻鑒定意見,一查資料,公安部有過規定,明確寫了只需要鑒定為彈藥即可,不需要測試實際使用是否有效。在王盛的辦公室里,他自己整理的法律法規資料被整齊地裝訂成冊,經常有同事過來借閱。
誰也記不清“小王”是怎么成為“老王”的。“王盛是個厚積薄發的人,我2005年到臺州檢察院時,他就是一名普通的辦案人員,基本上也沒有獲得過什么先進稱號或其他榮譽。但慢慢地,他對證據的把握越來越準,庭審的表現也越來越犀利。”同事陳真說道。
陳真辦過一個車撞人的案件。當時,被害人欠一個人債務兩萬多元,那個人跑過去要債,把被害人砍傷了,并駕車準備逃跑,被害人沖上來擋在車前,結果他直接撞了人跑了。案件的證人證言很多,但由于被害人和證人都是一個村里的人,并不完全可信。于是,辦案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的行為應定性為故意殺人還是過失致人死亡產生了分歧。
同行去現場查看的王盛提出,犯罪嫌疑人有沒有看到、有沒有采取避讓措施關系到案件定性,這應當結合碰撞的部位和相對位置來進行判斷。肇事現場遺留的痕跡并不多,通過和公安機關溝通,他們最后查清了碰撞部位是右膝膝蓋。根據碰撞部位推斷,只有汽車正面沖撞才能形成這樣的損傷,這就說明在被害人沖過來時,犯罪嫌疑人看到了他而且沒有采取避讓和制動措施,最后犯罪嫌疑人以故意殺人罪被提起公訴。
“在案件事實判斷和推理方面,王盛的思路特別清晰。”陳真說。
抓住每一個辦案細節
讓王盛嶄露頭角的是特大電信詐騙系列案件。2009年,一個臺灣詐騙集團通過電話在全國各地實施詐騙,公安部非常重視,親自掛牌督辦,該案偵查終結后被指定由臺州檢察院辦理。由于涉及人員眾多,材料多到需要用推車來推,地上疊起的材料有一人高。被害人高達三百多人。
“我從公安偵查階段就提前介入了。”王盛說,“由于整個詐騙窩點設在東南亞國家,在沒有通過國際協助把詐騙集團全部端掉之前,國內的取證非常困難,案子因此也補充偵查了兩次”。
整個電信詐騙人員結構十分復雜,打電話、取款、匯款,每個環節都有人負責。打電話的集團基地設在國外,被抓捕的犯罪嫌疑人主要是負責取錢的人。如何把整個案件的案情串聯起來成了大問題。這對王盛來說是一個大挑戰,閱卷、對賬工作量都非常大,同一筆錢從一個賬戶出來,到另外一個賬戶,每一筆資金都要一一對應。
臺州市院成立了辦案組,王盛擔任辦案組組長。由于是個全國性大要案,全國各地的公安機關進行的初查,各地的辦案風格不一樣,證據間的差異也比較大。王盛一方面要把專案組組員反饋的證據漏洞匯總起來,分析問題所在,另一方面,他又要把這些證據漏洞和解決方法列成詳細的提綱同公安機關進行溝通。“提綱上要列出需要補證的證據,包括偵查方向。”王盛說。這系列案件中有一個案件開了一個星期左右,一百多頁起訴書讀了一個上午,“前中期起訴的案件共有10多件,人員多達30人以上”。
2013年,王盛主辦了溫嶺殺醫案。當時,犯罪嫌疑人連恩青情緒特別激動,不停地主張自己是醫療事故的受害者,自認為是英雄,揭開了醫療黑幕。他多次提出醫院忽悠他,比如專家用壓舌板撥他的鼻子,而且CT片上每張的數據不一樣,是拿別人的片子來冒充他的片子。還有CT片上的名字有三個,一個是“lian en qing”、一個是連恩青(真名)、一個是連恩清,“他認為你連我的名字都打錯,那片子肯定就是錯的”。
“提審時,他就拿了個筆套塞在鼻子里,以此證明自己病的很嚴重,還認為是我們阻撓了媒體,才沒有報道他的‘壯舉’。”王盛也感受到了來自輿情的壓力,部分人認為是醫院醫療行為存在不當,導致連恩青的病情加重,把這種行為看成是患者的維權。
為了直觀感受當時的案情,王盛接手案件后到溫嶺醫院當地來回勘探了好幾回。“公安移送過來的案卷材料,包括他的供述、目擊證人的證人證言、案發現場監控錄像等。作案過程的監控錄像有,但是,他從醫生辦公室追出來,追到另外一個輸液室,醫生辦公室距離輸液室有多遠,再如,連恩青從樓梯走下來,這個樓梯在什么位置,他怎樣跑到另外的影像室,現場距離是多少,犯罪嫌疑人走的路線是怎樣的,對于這些問題,我們從口供、證人證言里,沒有直觀的感受。”
“王盛不僅去了溫嶺的當地醫院好幾趟,還咨詢了精神病鑒定專家和醫學專家。”在同事陳真眼里,王盛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辦案細節。
一樁刑事案件,王盛把和案件相關的醫學知識都梳理了一遍,每個可能被辯方律師提出的問題都準備了預案。“開完庭,旁聽的外地律師也評價這個案件滴水不漏。”陳真說道。
既然發生了,就作為人生的一部分來接納
“其實王盛的家庭壓力并不小,做出這些成績非常不容易。”同事陳真說。
2005年,王盛的母親出了車禍。肇事的車輛為了避讓另一輛車將王盛的母親撞倒了。“當時連哪個醫院都不知道,我打車到了現場,周圍的人告訴了我,我才找到。”王盛說。
王盛母親的手術挺成功,但由于傷到了頸椎,體質受到了很大影響。
但這些家庭壓力并未影響到王盛的工作。“我直到很晚才知道王盛家里的變故,他從未把家里的事情帶到工作中來。”陳佳說,“他真的很堅強”。
2009年,王盛的兒子出生了,出生檢查時很健康。但4個月的時候,王盛將兒子帶到上海兒童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是“耳朵失聰,眼睛失明”。
后來,王盛一家又將孩子帶到了廣州治療,當地專業醫院檢查后,認為他的耳朵和眼睛都沒有大毛病,只是肢體運動障礙。醫生解釋可能是由于大人在懷孕期間感冒導致病毒感染了胎兒。
在此之后,孩子便一直在廣州接受康復訓練,直到近些年才接回臺州。“現在基本上和正常的小孩沒有大的區別了,現在比較擔心的就是上小學的問題,怕正常學校不愿意接收或者會有歧視。”王盛說,“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只有作為人生的一部分來接納。”
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榜樣
“我們現在都不太喜歡高大全這個詞,但是王盛這個人真的可以說是‘高大全’。”臺州市檢察院公訴一處處長俞宙紅說。
2014年大年初五,俞宙紅到單位值班,竟然發現王盛已早早地在加班。“當年王盛來公訴處的時候,我剛好調整了崗位。我開的最后一次庭就是王盛陪著我開的。2009年,我又調回到公訴處,王盛已經成了辦案骨干。”俞宙紅笑著說,“他現在作為公訴一處的副處長,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但在同事陳佳看來,王盛和以往那種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典型”不太一樣。“他的生活和工作符合我們現代社會生活中對一個榜樣形象的闡釋。一方面工作非常出色,另一方面,雖然他的家庭出現了不順利,但他用自己的力量克服了,各個方面都照顧到”。
陳佳也見到過王盛脆弱的時刻。有一天,她上班時發現王盛常停的車位居然空了出來,而且當天王盛還要去開庭。直到8點50左右,王盛才匆匆忙忙趕到單位,看起來很疲憊、很緊張。開庭回來之后,王盛告訴陳佳,開庭前,自己母親病倒了,送到了醫院。“當時他看上去很無助,很心痛的樣子。”陳佳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正常人”。
“面對困難,有的時候就是無法改變,只能樂觀面對,爭取一個積極的結果。”王盛說道。
“你表面看王盛,也是一個粗獷的男子漢,其實他的內心很細膩。每天下午4點,不管再忙,他都要打個電話回家,跟他媽媽說我回家吃飯或者我要加班不吃飯。”后來,王盛有一次說漏了嘴。原來王盛的父親有糖尿病,需要打胰島素,但他又不愿意上醫院,所以王盛每天要回家給父親打胰島素,如果沒空,就打電話給哥哥讓他幫忙打胰島素。
不過也有人“恨”王盛,那就是法院的書記員。王盛的每次出庭都會發表很多辯論意見,而且很多都是對對方律師的臨場反駁,不可能事前準備。陳佳笑著說:“每次法院書記員看到王盛都害怕,話又多,語速又快,記錄起來很痛苦。”
提起為什么選擇檢察官作為自己的職業,王盛笑著說只是因為自己是臺州人,從浙大法律系畢業后,想找一個離家近可以照顧到爸媽的工作。“我的觀念就是工作的時候工作,生活的時候生活。盡量不加班或者把工作帶回家。當然我內心是一個希望‘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