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流域原始巖畫與鄂倫春族繪畫探源

張 飚，袁俊華

（1.湖北工業大學，武漢 430068；2.阜陽師范學院，安徽 阜陽 236000；3.黑河學院，黑龍江 黑河 164300）

黑龍江流域原始巖畫與鄂倫春族繪畫探源

張 飚1,2*，袁俊華3

（1.湖北工業大學，武漢 430068；2.阜陽師范學院，安徽 阜陽 236000；3.黑河學院，黑龍江 黑河 164300）

摘要：在黑龍江流域及其支流的沿岸和大興安嶺森林之中，先后發現有分布廣泛的原始巖畫遺跡，原始巖畫是人類重要的文化遺存，利用原始巖畫對繪畫藝術的發生發展問題進行探討是一種有力的證據和獨特的視角。本文結合前人對我國境內牡丹江流域的群力屯巖畫及大興安嶺“交嘮呵道”、“阿娘尼”等處巖壁畫的考察及研究成果，運用圖像分析的方法探尋其與鄂倫春族的文化關聯性，對鄂倫春族存在原始繪畫的可能性進行探索。

關鍵詞：黑龍江流域原始巖畫；群力屯巖畫；鄂倫春族繪畫；文化關聯性

從上世紀至今，在黑龍江流域及其支流沿岸和大興安嶺森林之中先后發現多處原始巖畫。（見下表）這些文化遺存的發現，無疑為我們觀察和了解北方民族生產與民俗提供了直觀和珍貴的圖像資料。近年來，曾有學者指出位于我國境內牡丹江流域的群力屯巖畫“與鄂倫春族有一定的關系”［1］219，

黑龍江流域原始巖畫分布情況表

10 中紐克扎巖畫黑龍江上游左岸俄羅斯騰達地區烏斯季烏爾基馬鎮前一千年 赭石粉末漿液繪制11 石勒喀河巖畫 石勒喀河流域 赭石粉末漿液繪制額爾古納河巖畫 額爾古納河左側支流的上游地區 赭石粉末漿液繪制

一、群力屯巖畫的主題是“河祭”與“獻牲”

群力屯巖畫（圖1）位于牡丹江市北約40公里處海林縣柴河鎮群力屯江右岸的崖壁上。從群力屯巖畫臨本上看,畫面采取分割構圖的方式,每個形象相對獨立。巖畫內容包括兩只馴鹿、手牽馴鹿、樹下坐二人、熊、扁舟與人等六個各自獨立的圖形［2］。畫面采用剪影式的處理手法，總體風格寫實古樸、純熟自然，繪制手法為著色平涂，材料為赤鐵礦粉繪制。雖然群力屯巖畫的六個圖形各自獨立，其繪制時期也可能不盡相同［3］53，但如果我們從鄂倫春族薩滿教的祭祀活動的角度來審視畫面，就能感受到巖畫圖像非常鮮明而統一的薩滿教“河祭”與“獻牲”主題。

圖1

北方通古斯民族在文化上統一于薩滿教，自古及今，絡繹不絕。在萬物有靈的薩滿教觀念中，一切皆有生命，且有神靈的支配。從現有的鄂倫春族薩滿教調查中我們就可以發現，在歷史上他們存有繁多的薩滿祭禮。其中包括：春祭與秋祭儀式、祭太陽神儀式、祭月亮神儀式、祭北斗星儀式、祭風神儀式、祭水神儀式、祭河神儀式、祭火神儀式、祭山神儀式、葬熊儀式、祭祖先儀式、招魂儀式、過陰儀式、占卜儀式、祈子儀式、跳神治病儀式等［4］64。

鄂倫春族敬奉河神，一方面是因為河水造福于人類，人類生活離不開河水，不僅喝河里的水，而且還撈河里的魚，河水對人類的用途實在太大了；另一方面，河水漲到一定程度，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和不幸。因此，人們經常供奉祈禱河神多保佑行船平安，捕魚多有收獲，并使水草豐美，家畜興旺。在鄂倫春族人進行“河祭”的時候，獵民們都要劃樺皮船到河中心，向河里灑酒投肉，請薩滿或自己向河神祈禱，以表示對河神的敬仰與祈愿［4］90。

由此來看，如果把其中的“樹下坐人”與“扁舟河祭”圖像放到這種特定的薩滿祭祀場景中進行觀察，即“樹下坐人”圖像對應薩滿的請神祈禱，而“扁舟河祭”圖像對應著樺皮船的河中拋灑，就顯得相互吻合了。不難想象，在牡丹江流域生活的先民們對河流的依存與敬畏是相互交織的，當河水暴漲給人類帶來災難的時候，這種祭祀活動既是精神的需要也是一種現實的需要。我們從資料上注意到，鄂倫春族獵民就曾舉行過這種“河祭”。1982年8月6日，大興安嶺地區十八站鄂倫春族獵民郭鬧開、孟索柱卡、魏雙奎等三人來到河水猛漲的呼瑪河畔——永慶大橋北側舉行河祭儀式：他們將所攜帶的酒、肉等獵品扔撒在河中，右腳跟輕輕踩地，祈禱道：“掌管百條江千條河的‘穆都里罕’（龍神）我們誠心向你來獻祭，求你不要再漲水，讓飛禽走獸安寧，讓人們能安生。”禱告完，行禮拜謝，離開河岸，儀式結束［4］150。當人們想要把這種祭祀活動昭告河神，想表達這種真誠祈愿的時候，圖繪于江畔石壁之上的巖畫才得以產生，由此也使得這一文化遺跡得到留存，這是合乎情理的。

如果說“涼棚坐人”與“扁舟祭祀”圖像是對薩滿祭祀活動圖示的話，群力屯巖畫中馴鹿圖像所表達的則是獻牲的供奉品了。“在薩滿的各種頻繁祭祀活動中，獻牲活動中最輝煌的場面是為眾神供奉活的動物儀式。”［5］17但是對于生活在不同區域的部落而言，獻牲的供品是不同的。西伯利亞最北部的科里亞克人、尤卡吉爾人、伊捷爾緬人用狗，鄂畢·烏戈爾系民族用馴鹿，伏爾加河流域的芬·烏戈爾系民族用母牛，漢特人用山羊，黑龍江流域的那乃人用雞和豬，阿伊人用熊，所有過游牧生活的蒙古系和突厥系牧民用馬，滿州人和朝鮮人用豬，這種獻牲習俗迄今尚存。雖說獻牲的動物不同，但是歐亞薩滿教的這一顯著要素沒有差別。那么，除了上述所言鄂畢·烏戈爾系民族用馴鹿獻牲之外，牡丹江流域的魚獵部落是否使用馴鹿呢？趙復興先生在其《鄂倫春族游獵文化》一書中認為：“鄂倫春人的馴鹿被淘汰，至少已有一、二百年的歷史。”這就至少說明在此前的鄂倫春人是飼養和使用馴鹿的。《皇清職貢圖》所繪的鄂倫綽男人手牽馴鹿的形象，其文字介紹也恰好說明了馴鹿的使用在當時黑龍江流域民族中的存在，驗證了這一民俗的存續［6］126。對于當時的魚獵部族而言，鹿既是人類的崇拜對象，也是其衣食之源。其中馬鹿、駝鹿是獵殺對象，而馴鹿則是馴化對象。黑龍江流域大量鹿石巖畫的發現，就很好地證明了鹿在人類生活中的重要價值，因為“鹿石也體現了原始先民的鹿崇拜意識”［7］24。群力屯巖畫中人與馴鹿的圖像，表明了當時情況下人與馴鹿的相互關系和對其的馴化程度。回到圖像中來，這里的馴鹿就是獻牲祭祀的供奉呈現，以此來祈求家畜興旺和表達虔誠之意。

二、群力屯巖畫與鄂倫春族族源假說的關聯

目前，關于鄂倫春族族源研究假說大致分為“肅慎說”與“室韋說”兩類不同意見［8］1。“肅慎說”的主要依據是語言的承續，因為語言是族屬識別的重要條件。“肅慎說”認為鄂倫春與鄂溫克同屬北方通古斯語族，北方通古斯語族最早見于記載的是起自于肅慎［9］。然后經挹婁、勿吉、靺鞨再到女真等，源遠流長，并最終形成為滿族。但在此過程中仍有部分未完全納入到滿族共同體之中,即成為今天的鄂倫春、鄂溫克、赫哲等民族的族先［10］2。資料顯示，我國古代北方肅慎民族即分布在今天的牡丹江流域，挹婁則活動于松花江流域下游［11］6。而群力屯巖畫發生的位置恰是古代肅慎、挹婁等民族分布及活動的區域。因此，我們似可做出如下推論：鄂倫春、鄂溫克、赫哲等漁獵民族同屬北方通古斯語系，而這一語系的先祖源自古代肅慎。又因為群力巖畫出現于古代肅慎民族分布及活動的牡丹江岸邊，因此，群力巖畫是鄂倫春、鄂溫克、赫哲等漁獵民族的先祖所繪。

但是，如果從鄂倫春族族源的“室韋說”角度來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室韋說”的依據是鄂倫春族在歷史上的分布及活動范圍。根據考證，古室韋人的活動范圍主要在貝加爾湖以東，黑龍江以北，東至庫葉島的大部地區，這與明清時期鄂倫春人的活動范圍的記載相一致［12］。群力巖畫所在的牡丹江流域位于三江平原的東南，在明清時期已鮮于記載鄂倫春等游獵民族的活動。因此，從這方面來看鄂倫春族族源的“室韋說”并不支持群力屯巖畫屬于鄂倫春族繪畫的推論。

綜上所述，不同的鄂倫春族族源假說給確定群力屯巖畫的族屬問題帶來矛盾。一方面發端于肅慎的北方通古斯語系有著清晰的繼承脈絡，這成為識別鄂倫春族等其他漁獵民族族源的有力證據。在鄂倫春族族源確定的基礎上，群力屯巖畫的族屬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另一方面，從明清以來鄂倫春族分布和活動范圍的考察，群力屯巖畫是鄂倫春等漁獵民族的先祖所繪的結論又難以成立。

其實，對于群力屯巖畫是否為鄂倫春等漁獵民族先祖所繪的討論，還應該結合群力巖畫的斷代研究進行考察。近幾年來，有多位學者參與到群力屯巖畫斷代問題的研究，大致形成了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群力屯巖畫繪制的時間大致在公元前一千至二千年［13］；另一種觀點認為群力屯巖畫的出現時間不早于漢魏，應推定在唐宋時期［14］。第一種觀點主要依據的是前蘇聯學者對黑龍江右岸同類巖畫的研究成果，這種研究把黑龍江右岸所出現的原始巖畫分為“狩獵”與“養鹿”兩類，其中“養鹿”題材的巖畫出現在公元前一千至二千年。作者結合群力屯巖畫圖像與黑龍江右岸“養鹿”題材巖畫圖像兩者存在的相似性，故將兩者進行了歸類，并以此推知群力屯巖畫的繪制時代與其相同或相去不遠。同時，作者還從巖畫內容分析認為，群力屯巖畫是鄂溫克、鄂倫春、滿族等通古斯語族的先祖所遺留。第二種觀點的研究者依靠的是考古類型學的方法。首先，巖畫圖像中的搖船捕魚現象最早僅見之于《后漢書》，特別是使用魚鷹捕魚的生產活動，其出現最早不過于漢魏時期。其次，群力屯巖畫的繪制技法嫻熟，所繪物體準確，風格渾厚。絕無我國其它地區原始巖畫單線勾勒和形體變形的痕跡。故此認為群力屯巖畫早到三千多年前的可能性極小。關于巖畫的族屬問題，作者認為應為當時在這一區域生活的靺鞨或女真人所遺留。

綜合以上研究，我們很難確定群力屯巖畫與鄂倫春族有直接關系，但巖畫出現在通古斯語族的發源地，因此也不排除其為通古斯語族的鄂倫春、鄂溫克、赫哲、滿族等漁獵民族的先祖所遺留。

三、群力屯巖畫早于“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巖畫

交嘮呵道巖畫位于黑龍江上游支流的河畔側崖上，阿娘尼巖畫則位于額爾古納河支流右岸的懸崖上。“交嘮呵道”（圖2）及“阿娘尼”（圖3）的巖畫內容均表現的是人與鹿的相關主題［15］。

圖2

圖3

從交嘮呵道巖畫圖像來看，共繪有四種鹿科動物以及人與犬等形象，似乎反映的是馴養鹿的場面。與交嘮呵道巖畫不同的是，阿娘尼巖畫雖然也有鹿的形象，但出現的人物更多，更象是一種圍獵的場面。畫面中還出現了一個帶“十”字的圓形，這被確定為是一面薩滿鼓的圖形。這兩組巖畫與群力屯巖畫相比，圖像內容更加單純，直觀地反應了黑龍江上游地區鄂倫春、鄂溫克族馴鹿及捕獵的生活場景。

對于“交嘮呵道”及“阿娘尼”的斷代問題，因為“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巖畫風格相近，內容相似,故兩者出現的時期應大致相同。有人認為“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巖畫是十五世紀的作品［16］。理由是出現在黑龍江左岸支流巖畫中同類圖像的斷代時期明確為十七世紀。又因為黑龍江左岸出現薩滿鼓圖像的巖畫中還繪有一支火槍，而在阿娘尼巖畫中則雖有薩滿鼓而沒有出現火槍圖像。因此阿娘尼巖畫要早于黑龍江左岸的同類巖畫，其時間大約是在十五世紀。結合群力屯巖畫的斷代時期最遲在唐宋之前，因此群力屯巖畫要早于“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兩組巖畫的繪制時間。

關于“交嘮呵道”及“阿娘尼”的族屬問題，研究者的意見較為一致，目前還沒有出現大的爭議，認為位于大興安嶺地區的這兩組巖畫應是古代室韋后裔或是鄂溫克族游獵和馴鹿人的杰作。其實學者們在對鄂倫春族的研究當中往往要與鄂溫克族的研究相結合，把二者在早期的歷史視為一體。因此，把“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巖畫作為鄂倫春族先祖的遺留也是能夠說得過去的。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對黑龍江流域巖畫與鄂倫春族繪畫探源問題歸納為如下幾點：第一，從群力屯巖畫的圖像分析看，與鄂倫春族薩滿教祭祀活動相吻合，符合鄂倫春族薩滿教祭祀活動中“河祭”與“獻牲”的場景，應為鄂倫春族等信奉薩滿教的漁獵民族的先祖所繪；第二，群力屯巖畫與鄂倫春族源研究中的“肅慎說”相關聯，以此為基礎則可推定群力屯巖畫為鄂倫春族先祖所為。但“肅慎說”缺乏更強有力的考證材料支持。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群力屯巖畫推定為鄂倫春族先祖所繪僅能成為理論上的假說；第三，出現在大興安嶺地區的“交嘮呵道”及“阿娘尼”確為鄂溫克和鄂倫春族先祖所繪。這兩組巖畫的出現晚于群力屯巖畫，只能是這類巖畫的支流。但“交嘮呵道”及“阿娘尼”巖畫更為直觀地反應了鄂倫春及鄂溫克族的生活形態及藝術風貌，存有較高的學術價值，是我們研究鄂倫春族繪畫藝術的重要文獻和圖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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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J222.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310（2015）01-0146-05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5.01.033這引起了筆者對鄂倫春族繪畫探源的興趣。本文結合前人對我國境內牡丹江流域的群力屯巖畫及大興安嶺“交嘮呵道”“阿娘尼”等處巖壁畫的考察及研究成果，運用圖像分析的方法探尋其與鄂倫春族的文化關聯性，對鄂倫春族存在原始繪畫的可能性進行初步探討。

* 收稿日期：2014-11-15

作者簡介：張飚（1966-），男，講師，湖北工業大學在讀碩士生，研究方向：繪畫與設計教學與研究；袁俊華（1964-），男，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畫教學與研究。

Primitive Rock Paintings of Heilongjiang Basin and Exploration of Paintings of the Oroqen Nationality

ZHANG Biao1,2, YUAN Jun-hua3
(1.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Wuhan 430068；2.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00, Anhui；3.Heihe College, Heihe 164300, Heilongjiang）

Abstract:In the Heilongjiang River and its tributaries and Greater Khingan Range forests, widely-distributed primitive rock painting sites have been found successively. Primitive rock painting is the important cultural heritage of mankind. It is a kind of powerful evidence and the unique angle of view to explore the occurrence and development by using primitive rock paintings. In this paper, according to the 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 results of Mudanjiang basin’s Qunli Tun rock paintings and Greater Khingan Range’s rock paintings in "Jiao Lao He Dao ",“Aniangni” and using the method of image analysis to explore the cultural relevance to the Oroqen nationality, we explore the possibility of the existence of the original paintings of the Oroqen nationality.

Key words:primitive rock paintings of Heilongjiang basin; Qun Li Tun rock paintings; paintings of the Oroqen nationality ; cultural relev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