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獴
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晨曦里彌漫著朦朧的朝霧;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正午的陽光透過翡翠般的樹葉,明媚到了炫目,仿佛是金色的精靈在跳舞;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暮色投影于海面,粼粼的水紋,玫瑰色的夢,浮動、浮動……
一、散發熾熱的注視
為了躲避“二戰”,一位出生于倫敦的女孩,與一座英格蘭西南部的小郡,命運般地邂逅了。
賴利的童年是在康沃爾度過的,康沃爾為年幼的賴利提供了最好的藝術導師——自然。
對于大多數藝術家來說,童年的經歷影響深遠巨大,正如安塞爾·基弗凝視著因戰爭變成廢墟的德意志;又如寶拉·瑞格在昏暗的城堡中,與婚姻不幸的姑媽共度的、屬于女人的孤寂時光……
孩子對外界事物捕捉的知覺及反應力,總是要比成年人敏感細膩得多,而面對強烈光照下的大自然,賴利又比絕對多數孩子,甚至是以往的任何一位自然派的畫家,捕捉得更為精密。對于藝術應當如何反映自然,賴利有著自己的思索——大自然不是靜止。這樣一個形成于童年的觀念,伴隨了賴利一生。
二、精心設計的幻覺
戰爭結束后,賴利回到了她的出生地——倫敦,并先后進入金史密斯學院和皇家藝術學院系統地學習繪畫,漫長的修學時光讓她積累了深厚的知識,但是對于康沃爾那令人難忘的夏日陽光,她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表達方式。
上天總是會犒賞那些善于觀察的眼睛,和敢于創造的勇氣。
或許,生命之神并沒有給1891年逝世的喬治·修拉和1931年出生的賴利相識的機會。但是,喬治·修拉這個名字,卻永遠地出現在了賴利的畫家資料中,地位高于培養過賴利的任何一位高師。
喬治·修拉是新印象主義的代表畫家,這一畫派試圖用光學科學試驗原理來指導藝術實踐。修拉喜歡在畫面上堆砌大量的彩色點點,將顏色較深的“黑色塊”集中在一起,突出顏色較淺的空白部位的立體感,使得畫面顯示出一種閃閃發光的效果。
賴利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臨摹喬治·修拉的彩點畫作。大概是受到修拉明顯強烈對比的啟發,賴利決定,舍棄色彩,只用兩種極色,即黑與白,來增大畫作對視覺的沖擊力。與此同時,她摒棄了一切具象的東西,而撲向了抽象派的懷抱。
1965年,是不平凡的一年。賴利帶著她的黑白抽象風景畫第一次參展,這些畫在紐約現代博物館“易感之眼”的展覽上獲得了巨大的反響,并被該博物館的創始人、設計師拉里·阿德瑞克印在了一系列時裝上。
藝術評論家們用一個全新的名詞來命名賴利的藝術——“歐普藝術”,1965年,被稱為“歐普藝術真正的誕生年”。
三、任夏天匆匆離去
歐普藝術,又譯光效應藝術。即是通過精心設計的幾何圖案,造成一種動態的視錯。這種藝術形式,與“動蕩的年代”那充滿對公眾關注的需求,和迷幻品位的訴求驚人吻合,“易感之眼”一鳴驚人后,賴利的作品被印在了女性時尚服裝、壁紙、唱片封面和商業包裝上,一家美國公司甚至在他們的一個服裝系列中盜用了一幅賴利的作品。
1968年,作為第一位女性藝術家和第一位英國當代藝術家,賴利獲得了威尼斯雙年展國際繪畫獎。隨后,她的大型作品回顧展廣泛在世界各地展出,她孜孜不倦地探索著視覺的可能性,她將平面變得波瀾起伏,她將黑色變成白色,將有變成無,無中又隱藏著難以捕捉的有。她的作品在律動,正如康沃爾的熱烈如火。
80年代,無法無天的新表現主義者們出現了,藝術市場的喜新厭舊,讓這位五十歲的女藝術家倍感冷落。
從1965至1980年,風靡了整整十五年的賴利,消失在了公眾的視野里,天命之年,又有多少個十五年,讓她突破自己一手創造的范式,讓她走完她的新旅程呢?
世界在變,不變的康沃爾,賴利心中意義遠大于她真正出生地的、心目中的故土,那夏日明媚的陽光、神秘的自然力量,和這其中,越過了生命的驚濤駭浪后,方能體會到的,深入血液的溫柔。
1981年,賴利在她的新作《一個夏日》中加入了顏色,這幅作品是賴利最迷人的作品。其標題取自莎士比亞十四行詩《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土黃色和淡藍色交織的曲線上下起伏,并融入了紫羅蘭色和玫瑰色,綿綿的溫情在水紋中蕩漾,如同母親的撫摸,亦如返鄉的游子,凝視著親人的目光,靜謐中飽含著難以言表的情懷——那個“在瓷面般反光的水面游泳、下潛,掠過海面”的小女孩,此時此刻,回家了。
2000年,藝術圈為這位當時已有79歲高齡的老人,補上了她失去的時光,迪亞藝術中心和佩斯威爾斯滕畫廊同時舉辦了展覽,展出了賴利多幅的彩色作品。2003年,英國泰特美術館舉辦了一場賴利大型回顧展。
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你卻比夏季更可愛溫存;狂風摧殘五月花蕊嬌妍,夏天匆匆離去毫不停頓。
蒼天明眸有時過于灼熱,金色面容往往蒙上陰翳;一切優美形象不免褪色,偶然摧折或自然地老去。
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謝,秀雅風姿將永遠翩翩;死神無法逼你氣息奄奄,你將永生于不朽詩篇。
只要人能呼吸眼不盲, 這詩和你將千秋流芳——威廉·莎士比亞《我能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