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蜜一樣慢

劉瑜

英國的夏天竟然是這樣的。熱一天，冷兩天，伸個小爪子，撓一下，縮回去；再撓一下，又縮回去。

這種天氣唯一的好處，就是夏天的白天特別長，4點天亮，10點天黑，因為長，所以薄，白天是慘白的。但白天很長的感覺真好，好像因此自己擁有的時間也被撐長了似的，好像闊氣了。

時間走得更慢了。本來就慢，放假了就更慢。但原先只是粥那樣的慢，現在卻是蜜那樣的慢。

昨天發生的最大的事情，是右腳被鞋磨了一個小泡；今天發生的最大事情，是沒有任何一只腳被鞋磨出泡來。

也就是說，一件事也不發生。上午穿過長長的sidgwick avenue去辦公室，下午穿過同一條長長的sidgwick avenue回家。去辦公室，回家；回家，去辦公室。生活變成一個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的犯罪現場。

進步在于，已經不再為生活的稀薄而鬼哭狼嚎了。甚至覺得自己跟自己待著其實也挺甜蜜的，甚至給自己做了一份白切雞。

兩個禮拜前買的植物，放在白色的瓷碗里，每天只澆些水，它就乖乖地長著，今天竟然輕手輕腳地開出了花。

這么安靜的成長，仿佛只是在那里打著盹兒，每一朵花都是一個哈欠而已。哪像我們人類，每一天都活得虛張聲勢，每一天早上醒來，都要把活不活下去，重新變成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