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盟西呆（八）

南傾

【上期回顧】相繼被各路人馬通緝后，蒔蘿早已累感不愛了。可她沒想到，更精彩的日子還在后頭，就連魔教教主也出了手。只不過，教主你這么萌，真的沒問題嗎？

19.某盟主

當(dāng)晚，武林盟殺上了來。果然如臨風(fēng)所言，魔教中人一瞬間便撤了個干凈，除了……

“這位公子，你究竟還要帶多少本書？”我聽著外面漸行漸近的震天喊殺聲，急得吐血。

楚江依舊慢慢揀選著書籍，時而沉思道：“這本要帶著，這本也需要。不對，這本好像可以不帶?！?/p>

我默默扶額：“我們這是在等死嗎？”

臨風(fēng)道：“不是。確切地說，是姑娘你在等死，我和教主死不了?！?/p>

我驚恐：“何出此言？”

臨風(fēng)雙臂抱胸：“宮盟主不喜濫殺，棄暗投明之人他絕不會殺?！?/p>

我瞧著對我們的話猶如未聞的楚江，顫抖著聲音道：“你要背叛魔教？”

臨風(fēng)擺手道：“哪里的話，權(quán)宜之計罷了。過后再偷偷跑回來，不會傷士氣的。關(guān)公當(dāng)年不亦如此嗎？”

我嘴角抽搐：“你確定宮千行不會手一抖殺了你們？”

臨風(fēng)道：“哎呀，不會的啦。又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了解的。”

思量許久，我沉聲道：“那我也跟著你們棄暗投明，沒問題吧？”

臨風(fēng)一笑：“宮盟主是沒問題，不過你確定某城主、某幫主、某觀主等等，會放過你？”

我暴跳，一把推開他：“嗷嗷嗷，密道在哪里，我要逃命。”

臨風(fēng)隨手一指。

我一躍而出，心在流血，原來江湖走的是坑爹路線。

身后隱約傳來臨風(fēng)的低語聲，我顧不得理會，一路奔出。

后來我才知道，他說的是：“哎喲，還真的有人信?！?/p>

我沒跑出多遠，便見一隊手持火把的武林人士沖過來。他們于火光中發(fā)現(xiàn)正在逃跑的我，立刻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著追過來。我不敢怠慢，用盡全力飛奔。

我發(fā)現(xiàn)自從入江湖后，我就在不同地點、不同時間，相繼展開同一類型的逃命運動。為何會如此？因為我被眾江湖人士誤會。我為何會被誤會？全拜那食草蘿所賜。所以，我一定要抓住那個陷害我的淫賊，把她先奸后殺，再奸再殺，方能泄此心頭之恨。

不過，這食草蘿真的是罪魁禍?zhǔn)讍?？若是我不出谷，她會有機會陷害我嗎？所以源頭還是上陽谷中那個心機與美貌并重的小師妹蘇沐?？墒俏夷軐μK沐做什么嗎？武力值不如她，智力值不如她，聲望值亦不如她，毫無翻身的余地。

正當(dāng)我跑得氣喘吁吁，即將甩掉那些尾巴時，驀地發(fā)現(xiàn)前面有道人影隱約佇立著，穩(wěn)穩(wěn)地擋在路中央。我本能地想要換個方向，卻不料這條路并無岔道。心下痛呼，我命絕矣。

此人眨眼之間已近身畔，只聽他低聲道：“蒔蘿？”

我管不得許多，立刻出手攻擊。誰知一招便被他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還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便攔腰攜了我，縱身幾個飛躍，爾后轉(zhuǎn)幾道彎隱進一處茂林中，成功甩掉后面亢奮的人群。

他將我放下，解開我的穴道，再開口時聲音內(nèi)透著十二分的歡快：“你猜猜我是誰？”

我上下打量他，全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唯余一雙眼睛露在外，熠熠閃光。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黑著臉道：“七師兄，你真有興致?！?/p>

那黑衣人扯下面罩，笑得非常二逼：“哎呀，只露一雙眼睛竟也能被你認出來。”

我忍住一拳打飛他的沖動：“那你還讓我猜？”

七師兄咧嘴一笑：“因為我們在打賭啊?！闭f完，他沖茂林深處招招手，壓低聲音道，“人已接到，速來圍觀?！?/p>

我：“……”

話音剛落，我便見二師兄搖著扇子，風(fēng)騷而盎然地緩步行出。他拈著扇柄正要開口，不料半途中一個黑影竄出，后發(fā)先至地落于我面前，翹起大拇指肅然道：“私逃出谷，你可是上陽谷第一人。小師妹真大奶女俠也?！?/p>

我不由低頭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沫雪想說的是真乃大女俠也。”二師兄一扇子敲在我頭上，語氣極其不屑。

我眉眼抽搐，半晌才平復(fù)心緒道：“二師兄，你們怎么來了？”

七師兄嘿嘿一笑：“看你出谷后過得好不好?！?/p>

二師兄鳳眼微挑，骨扇輕抬起我的下巴：“見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p>

我一口老血噴出，幾乎內(nèi)傷。

這時，沫雪跳出來，護在我身前，對二師兄怒目而視，義正詞嚴(yán)道：“蒔蘿雖然混得一敗涂地，但你作為師兄，怎么能對她雪上加霜？”

我：“……”九師姐，其實你才是來雪上加霜的吧。

正在我憂憤吐血之際，突然聞得茂林外陣陣腳步聲傳來。我神情一凜，擔(dān)心是武林眾人士尋了來。這時，聽到外面有一道沉雅而溫和的聲音響起：“還未搜到人嗎？”

“回稟盟主，之前有兄弟們遇見，不料卻被她逃了?！?/p>

“繼續(xù)搜?！?/p>

盟主？難道外面那人，就是被腦殘江湖譽為醫(yī)術(shù)獨步、品行高潔、德澤武林、仁義無雙，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有能力、有城府、有手腕的武林盟主宮千行？

我汗毛倒立，正欲與師兄、師姐商議對策，不料……

“哎，哎，逃跑至少帶上我呀。”我稍稍走神之際，二師兄三人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飛躍，準(zhǔn)備逃竄。

不要留我一個人面對此等神人啊，我顧不得許多，朝距離最近的二師兄飛撲過去，抱其大腿……

時間停頓了一秒。

“啊……”我一聲低呼，自半空跌下。關(guān)鍵時刻，二師兄很厚道地把我一腳踢下來。

身體劃出弧度，我悲催地等待著摔落在地，然后三天下不了床。

誰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襲來。我撐開眼皮，一雙溫潤清雅的眼眸撞入視線，我不由失聲道：“六師兄？！”

齊刷刷的腳步聲愈行愈近，聽到響動，先前離開的那支隊伍又重新返回。

我緊張地抓住六師兄的衣袖，磕磕絆絆道：“怎、怎么辦？”

六師兄豎起食指，示意我不要講話，俯身湊近我耳畔輕聲道：“蒔蘿，稍等，我一會就回來。”

我點點頭，以同樣低微的語調(diào)道：“那你小心。”

六師兄揉揉我的頭發(fā)：“放心?！?/p>

我依舊不放心，小聲補充道：“你要當(dāng)心那個宮盟主?！?/p>

“哦，為什么？”

“因為他不像是什么好人。”腳步聲愈發(fā)近了，我言簡意賅地表述。

“我想你對他有誤會?！绷鶐熜值纳袂橛悬c奇怪。

“不，六師兄你要信我，我的直覺很靠譜的。”我鄭重囑咐他。

六師兄轉(zhuǎn)身的動作略顯僵硬，爾后他整理好衣袍，飛身躍出林間。

齊整的腳步聲停于林外不遠處：“盟主，你沒事吧？屬下剛剛聽到此處有響動，那妖女想必藏身其中，屬下是否先帶人搜尋此處？”

“不用，我已尋過，不過是兩只鳥雀驚起，你繼續(xù)帶人去后院搜查?！?/p>

“是，盟主?！?/p>

待腳步聲徹底遠離，六師兄這才施施然走近，白衣蹁躚，從容淡然。他沖我眨了眨眼，我眼睛彎彎，也沖他眨了眨眼，雙手握起放于胸前，滿眼小星星地崇拜道：“六師兄，你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扮宮千行將他們騙走?！?/p>

不知是不是錯覺，六師兄的表情似乎垮了一瞬，他道：“我想你對我也有誤會?！?/p>

這話不說還好，他這么一提，我不禁想起當(dāng)初自己為何出谷，想起他與蘇沐的親密相處，想起那日他幫著蘇沐講話卻不肯信我。情緒瞬間低落，我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垂下腦袋不再講話。

“這里不安全，先跟我回去?！彼枪?jié)分明的手伸至我眼前。

我搖搖頭，退開兩步，極力平靜道：“這次多虧師兄幫忙，蒔蘿銘記在心。我既然決定出來，一時半會便不打算回去。還望師兄轉(zhuǎn)告師父，說弟子蒔蘿不肖，日后歸谷定領(lǐng)責(zé)罰?！?/p>

沉默半晌，六師兄輕聲嘆道：“上次是我不對，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蒔蘿，你乖一些，我們暫時不回谷，只是先找個安全地方落腳。”

耳畔是他溫和低柔的語氣，一種久違的安全感襲上我的心頭。憶起這幾日的輾轉(zhuǎn)奔波，心里突然很難過，我抹著眼淚，抽噎道：“你還兇我，對我生氣?！?/p>

他走過來，拿開我的手，一點點幫我拭著眼淚，那么溫柔。他說：“是我不好，以后不會了。”

眼淚洶涌而出，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他越安慰，我越覺得委屈。

六師兄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眼睛，無奈道：“再哭就要成兔子眼了。”

我頓時不依：“嗷嗷，你嘲笑我?！?/p>

“好吧，我錯了。蒔蘿大人有大量，這次就原諒師兄好不好？”

我扁扁嘴，哼哼道：“那你錯在哪里了？”

六師兄摸了摸鼻子：“我、我錯在不該嘲笑你。”

我把眼淚蹭在他的衣袖上，板著臉道：“還有呢？”

六師兄想了想，沉著道：“不該兇你，不該不相信你，不該讓你受委屈?！?/p>

我點點頭，有點滿意：“還有呢？”

六師兄一愣：“呃，還有？”

我加重聲音：“就有。”

六師兄四顧，輕咳道：“應(yīng)該早點找到你?！?/p>

我不滿意：“不是這個。”

六師兄的眼中似乎有一絲絕望：“那是哪個？”

我冷哼：“你自己想。”

夜風(fēng)微涼，蟲鳴啾啾，四下安靜，靜謐而美好。

良久，六師兄頗為挫敗地道：“還請師妹指點一二。”

我偏過頭，別扭道：“你錯在不該為美色所迷惑，蘇沐勾勾手指你就過去了，哼。”

六師兄握住我手腕的動作一滯，輕嘆：“我有這么不濟嗎？”

我：“嗷嗷，你還不認錯?！?/p>

六師兄：“……”

20.某觀主

我想過會見到綠蘿君，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它。它比之前還要精神，油光毛亮，昂首挺胸，好不威武。

見我們行來，它昂首長嘶，四蹄歡騰，沒幾下就擺脫了馬夫控制，直直向我飛奔而來。

我當(dāng)場激動得熱淚盈眶，綠蘿小弟啊，真不虧老大我天天念叨著你，原來你也時時刻刻記得我這個老大。果然朋友還是老的好，你陪我初出江湖的情誼和功勞，老大我絕不會忘掉。

綠蘿君似知我心中所想，兩只大眼睛亮得厲害，昂首奔得更歡、更快了。

我抹了一把淚水，被它的熱情所感動，不由同樣奔了上去，準(zhǔn)備來個劫后余生的大大擁抱。

近了，近了，更近了……

我展開的雙臂僵在半空，機械地一點點轉(zhuǎn)過頭，看著最后一刻與我擦肩而過的綠蘿君，直奔至六師兄跟前，又是踢蹄子、又是轉(zhuǎn)圈地撒著歡兒。六師兄抬手拍拍它的腦袋，綠蘿君立刻高亢嘶鳴，院中的回聲久久不絕。

我：“……”

六師兄行至我身側(cè)，略微詫異道：“蒔蘿，你這是做什么？”

我收回雙臂，嘴角抽搐：“六師兄，這匹馬其實是匹母的吧？”

六師兄一愣。

我握拳長恨道：“不然它為何第一時間奔向你？”

六師兄以拳抵鼻，輕咳一聲：“你說絕影啊。它是我的坐騎，第一時間奔向我，有問題嗎？”

我瞥了綠蘿君一眼：“絕影？”它竟然有如此霸氣的名字，完敗我的綠蘿有沒有。

六師兄點點頭，隨后似想起什么一般，笑道：“這么說，絕影是你那晚出谷牽走的？我早該想到的。”

我不解：“它怎么會在你這里？”那間客棧明明在相反的方向。

六師兄奇道：“老馬識途，絕影自己跑回來的。”

嗷嗷嗷，搞了半天是綠蘿君拋下我，獨自奔向光明前程了，虧得我日夜擔(dān)心它的安危。看它長得馬模狗樣，誰知竟然是這等無恥小人，不，無恥小馬。今天不把你這張馬臉揍成豬頭，我就不叫蒔蘿。

挽起袖子，啐一口唾沫，我臉沉如墨，渾身殺氣，直奔綠蘿。

綠蘿竟也意識到了不妥，見我行來，掉頭就繞著院子跑。

我順手抄起一根棍子，揮手大喝道：“今天我定要揍它，你們誰都別攔著我?！?/p>

六師兄?jǐn)倲偸郑骸芭?，沒人攔著你啊?！?/p>

雙手握棍，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奔而去。綠蘿四蹄一蹬，跑得飛快，我緊追不舍……

我盛怒之下忽略了一個事實，綠蘿君原來的名字叫絕影。絕影，顧名思義，跑起來快得連影子也跟不上，絕影無影。所以，我以己之短，攻馬之長，悲催的結(jié)局還未開始便已注定。

不過，好在本姑娘聰明機靈，半途意識到不妥，便果斷拋棄了這條自取其辱的懲罰路線。小樣，跟我玩，本姑娘玩不倒蘇沐，難道還玩不倒你嗎？

我沖前面悠悠跑路，還不忘回頭看我的綠蘿拋了個華麗麗的媚眼，然后拋下木棍，直接沖向六師兄，緊緊抱其大腿，笑容燦爛地討好道：“六師兄，蒔蘿對你重不重要？”

六師兄面上一紅，稍稍偏過視線，輕咳一聲：“重要?！?/p>

哦，師兄你是在害羞嗎？不過你害羞個什么勁？算了，這種題外之事先不管。我眉目飛揚，暗暗握拳，又循循善誘道：“有多重要？”

六師兄咳得更響，半晌才道：“很重要?！?/p>

很重要，這算是什么回答？完全沒答在重點上啊。我再加把力，蹭著他的袖子，鍥而不舍：“六師兄，很重要是多重要？”

六師兄的視線已完全偏到另一邊。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繼續(xù)努力，絕不能功虧一簣：“六師兄，你不要無視我嘛?！?/p>

“這位姑娘，哪有這樣逼著對方……表白的？”一道含了三分戲謔的慵懶聲音自閣樓上傳來。

我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緩步走下，他著一身天青色錦袍，腰攜長劍，峨冠博帶，看起來很是養(yǎng)眼。不過此時我卻沒多少興致，被他這么一打斷，我本來就沒多少的誘哄思路瞬間銜接不上。我有氣無力地爬起身，沮喪道：“我只是想讓師兄說我比那匹馬重要，然而我就可以央求師兄替我狠揍那無恥小馬一頓了?！?/p>

男子“哦”了一聲，嗓音百轉(zhuǎn)千回，意味深長。

既然話都說明，也無須誘哄了，我索性直接指著綠蘿，憤慨道：“六師兄，我是不是比它重要？你是不是得幫我揍它？你知道嗎，它一點都不仗義，都答應(yīng)了做我的小弟，卻口是心非，趁我不在就偷偷跑掉。嗚嗚嗚，它出爾反爾，它良心大大地壞，它欺騙我純潔的感情，它讓我對這個人間失去信心……”

男子從正慷慨激昂控訴著的我身邊行過，一只手拍上六師兄的肩膀，言辭懇切道：“宮盟主，我信你的解釋了?！?/p>

“什么？！”我瞬間從悲憤中脫身，睜圓眼睛，慌忙打量四周。

“我的意思是，這位姑娘，我相信你絕對清白，不是為非作歹之徒了。”男子的語氣更加誠懇。

“師兄，宮千行追過來了，我們要不要快逃？”我扯住六師兄的衣袖，警惕萬分。

“??？”男子怔住。

“那個，蒔蘿，我想你對整個事件都有誤會。”六師兄默默轉(zhuǎn)過頭，諄諄道。

男子的視線在我和六師兄之間打了個轉(zhuǎn)，彈了彈劍鞘，指著六師兄笑問道：“這位姑娘，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重重點頭：“當(dāng)然知道，他是我六師兄?！?/p>

男子又問：“你六師兄是誰？”

我看他的眼神轉(zhuǎn)為看白癡：“六師兄就是六師兄啊，還能是誰?！?/p>

他看我的眼神同樣似在看白癡：“你六師兄無名無姓嗎？”

我撓了撓腦袋，又撓了撓，撓得頭發(fā)都快掉了，這才苦著臉道：“六師兄，你的名字是什么呀？”上陽谷中，大家都是以師兄妹相稱，師父、師娘也是以排行稱眾師兄，老二、老三、老六等等，唯有女性弟子，師父、師娘才會稱其名字，據(jù)說這是女弟子的特權(quán)，讓對方聽起來溫暖而親切。

男子突然大笑起來，露出一口整齊細密的白牙，邊笑邊道：“哎喲，你們上陽谷的人真有趣，本來以為上次那個已經(jīng)夠人受的了，沒想到這個更甚?！?/p>

我一頭霧水：“上次哪個？”

六師兄默默扶額：“沫雪?！?/p>

我：“……”

閣樓上。

一盞茶后。

經(jīng)過好一番解釋，我終于弄清了這件事情。原來那個被江湖譽為醫(yī)術(shù)獨步、品行高潔、德澤武林、仁義無雙，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有能力、有城府、有手腕，被我提為黑名單上第一位，并認定他絕不是個好人，吾輩萬不可結(jié)交，行走江湖務(wù)必要避開之的武林盟主宮千行，正是我崇拜了整整十年的六師兄。

我對著六師兄眨了眨眼睛，六師兄同樣對我眨了眨眼睛，我再眨，他也眨。我舉袖遮住面目，十二分鄭重地道：“你們都不認識我，你們都看不見我。”

“哦。”男子伸出一指戳過來，“這位姑娘，你當(dāng)我們瞎了嗎？”

我：“……”

下一秒鐘。

“六師兄是武林盟主的話？”我偏著頭稍稍思考，幡然醒悟，嗷的一聲撲過去抱住她的大腿，指天發(fā)誓，“師兄，那個采草賊跟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你千萬別把我交出去。”

六師兄看我的目光很是深邃，我有點猜不透。他揉了揉眉心，搖頭輕笑道：“蒔蘿，我像是要把你交出去的樣子嗎？”

我扁扁嘴，迅速瞥一眼六師兄，道：“你要聽實話嗎？”

六師兄點點頭。

我兩手握拳，沉著道：“像?！?/p>

“哦？”六師兄似乎有點驚訝，挑眉道，“為什么？”

“因為我總感覺那個盟主不像什么好人?！?/p>

六師兄：“……”

那名男子撫掌大笑：“這位姑娘雖然智商有待考證，但直覺倒是挺靠得住，難怪能活到現(xiàn)在?！?/p>

我咬牙切齒：“請不要鄙視我的智商?！?/p>

六師兄輕咳：“請不要當(dāng)面說人壞話。”

男子目光不屑：“果然是忠言逆耳啊?！?/p>

我深吸一口氣，眸光暗沉，皮笑肉不笑地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是落到我手中，看本姑娘如何向你連本帶利討回來，哼哼。

男子似毫無所覺：“名字嗎？好久沒用過，記不太清了?！?/p>

正想入非非的我思維瞬間卡住。

男子換了個姿勢坐好，又道：“自從有了道號，名字就幾乎不用了。”

我笑得森然：“請問這位公子的道號是？”

男子沖我一笑，唇紅齒白，好看得緊：“福生無量，貧道云虛子?！?/p>

我滿眼疑惑，上下打量他：“你是道士？”

男子稍斂衣袖，用同樣的眼神回敬我：“不像嗎？”

我目光沉痛，這么帥的道士，完全不像道士啊，但轉(zhuǎn)念一想……

男子目光炯炯，笑容明亮：“姑娘在想什么呢？”

我咧嘴一笑：“我在想，幸虧你是道士，要是改行做了和尚，你這樣一副皮相豈不是好玩得很？”

男子仍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不知名的東西。

六師兄見氣氛不對，出來打圓場：“蒔蘿，忙活了一整夜，累了吧？左邊第三個是你的房間，早點休息。”

我翻翻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那我先退下了，師兄，有事再叫我?！?/p>

六師兄微微頷首，神情可親。

堪堪走出房門，突然想起一事，我又扶著門框露出半個腦袋，遲疑問道：“那個，打擾一下，道長現(xiàn)居哪座道觀？”

六師兄彎彎眼角，略略無奈地代答道：“蒔蘿，這位是清虛觀觀主云虛子?！?/p>

“咚”的一聲，我是腦門磕在門框上，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大爺他二叔的，我說這個道號怎么這樣熟，清虛觀觀主，不就是被那采草賊得手的老道士嗎？

21.某晴天霹靂

不愧是我蒔蘿看中的男人，六師兄果然靠得住。不知他用了何種手段，總之在沒把我交出去的情況下，他成功安撫了眾年輕有為的俠士因失落與受傷而暴躁異常的心靈。

而我則暫時在武林盟住下，因為那食草蘿還未抓到，我仍不能拋頭露面，所以每日只能在指定的院落活動。六師兄為了捉那食草蘿，計劃嚴(yán)謹(jǐn)，部署周密，忙得厲害，沒多少時間陪著我，日子有點小無聊。無聊不太好，總要找點事做做。于是，我搓著手，猥瑣地笑上三聲，綠蘿君我來了。

綠蘿君現(xiàn)在可是名副其實的綠蘿君。在我關(guān)于綠蘿比絕影更環(huán)保、更自然、更符合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等一番慷慨激昂地敘述后，六師兄終于點頭。自此，絕影什么的就不存在了，唯有綠蘿常青不敗。

我拎了桶水，拿了把刷子和其他物什，然后到馬棚把綠蘿君牽至院子中央，準(zhǔn)備開始一邊曬太陽，一邊刷馬的工作。

綠蘿君盯著我和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什，踢踏著四蹄，兩只大眼睛水汪汪，好不令人憐惜。

我一巴掌拍上它那張長長的馬臉，冷哼道：“六師兄不在，無論賣萌還是扮弱，都無濟于事?！?/p>

綠蘿君長嘶一聲，神情悲壯，老老實實地站著不動了。

我用水將它澆了個透心涼，一邊刷著馬毛，一邊數(shù)落它：“你既不喜歡我，當(dāng)初干嗎要答應(yīng)做我的小弟，害我浪費感情。這年頭，連動物都沒節(jié)操，說一套做一套，不，是做一套想一套。但你最后還不是隨我叫了綠蘿，哼哼，本姑娘的心胸可是一點都不寬廣，特別是對你這種墻頭草?！?/p>

綠蘿君扭頭看著我，大眼睛水汪汪得更厲害。

“看什么看，你有意見啊?！蔽覔P了揚手中的刷子，翻著白眼，“本姑娘好好伺候著你，你還裝出這嗎委屈的模樣，有點良心好不好？”

綠蘿君閃動著大眼睛，偏了頭繼續(xù)往后瞧。

我拽了拽它粗長的馬尾，威脅道：“再不好好配合，我就讓六師兄燉了你吃肉。師兄可是說過的，我比你重要?！?/p>

綠蘿君終于垂下了腦袋，喪氣得很。

“我說，蒔蘿姑娘，馬也是有尊嚴(yán)的。你將它的毛一邊梳成S型，一邊梳成B型，尾巴還彎成D型，這樣會讓它沒臉見人，沒臉見同伴的。”懶散而略帶鼻音的嗓音傳來，我沒有回頭，卻已知來者何人。

“怎么會？你看，從左邊看是屌絲、有個性，從右邊看是屌爆、有氣魄，從面前看是SB有內(nèi)涵，這么完美的造型，可是費了我不少心力?！蔽沂种袆幼鞑煌＃忉尩馈?/p>

“我們都是江湖人士，不如蒔蘿姑娘這般有文化，你能整點通俗易懂的嗎？”云虛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踏著舒緩的步子行來。

“道長，你那十多年的書都白讀了？這么點文化也能混上觀主之位，清虛觀該有多浪得虛名?！蔽曳€(wěn)住蠢蠢欲動的綠蘿君，逆耳的忠言脫口而出。果然，我還是個不畏武力，敢于直言的正派人士。我暗自在心里對如此清高的自己感慨一番。

云虛子的臉黑得厲害。

我毫不客氣地補刀：“哎呀，看看人家魔教，從教主到侍衛(wèi)，皆嗜書如命，參悟道法頗有心得。你這么不愛學(xué)習(xí)，將來若遇魔教中人，豈不是讓人家恥笑我大中原無人。”

云虛子倒沒有我想象中的怒發(fā)沖冠，面上神色很是奇怪，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哦，是嗎？”

我放下手中的刷子，頗為感慨地道：“那魔教教主楚江，就是一傷感文藝青年，雖然愛好有點小眾，但不妨礙他成為大眾心目中的模范男子。對了，楚江單身還是已婚？若是單身的話，你完全可以考慮將你家的親姐妹呀、表姐妹呀、堂姐妹呀、遠房表姐妹、遠房堂姐妹等嫁過去?？v使魔教沒落，但人家怎么說也是武林第一邪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他們聯(lián)姻，對你們清虛觀百利而無一害。”

云虛子的神色愈發(fā)奇怪：“我想，你可能對楚江有誤會。”

我瞪圓眼睛：“唉，楚江我可是親眼見過的，眼見為實?！?/p>

云虛子隨手搬了個小板凳，施施然坐于一旁：“既然楚江那么好，你完全可以考慮自己嫁過去嘛，以武林盟的名義聯(lián)姻，還有助于推進整個江湖的友好發(fā)展，共同進步?！?/p>

我揚起下巴對著他，果斷道：“那不行?！?/p>

云虛子撥弄著綠蘿君油光水滑的皮毛，偏頭看過來：“哦？為何不行？”

“因為我不喜歡他啊?！蔽艺\懇地普及婚姻愛情知識，“嫁娶一事，需雙方情投意合，要求的是一種對上眼的感覺。哎呀，你一個道士，給你說了你也不懂?！?/p>

云虛子翻眼翻得歡快：“請不要歧視道士，道士也是可以娶老婆的。”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扭頭問他：“道長，你今日過來有事嗎？”

云虛子瞇眼東望，渾不在意道：“這院子陽光甚好，我過來曬個太陽。”

我隨手揀了個發(fā)卡，比畫著想著給綠蘿戴哪好，問道：“你沒事可做嗎？”

云虛子伸伸懶腰：“有事啊?！边€未等我開口，他又道，“曬太陽?！?/p>

我：“……”

“可是六師兄怎么每日都那樣忙，連陪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我扁扁嘴，隨意將粉紅發(fā)卡給綠蘿戴上，綠蘿又是一陣哀怨長嘶。

“哦，盟主最近忙著捉那采草賊，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痹铺撟愚D(zhuǎn)了轉(zhuǎn)小板凳，跟向日葵似的隨著太陽轉(zhuǎn)，“這不也是想早日為你洗刷冤屈嗎？不然你天天躲在這院子里，會發(fā)霉的好不好？”

我想著，覺得挺有道理，便棄了手中的器具，用水凈手，在他旁邊坐定，瞥他一眼道：“道長，你和我?guī)熜值年P(guān)系很好？”

“算是吧?！?/p>

“你們怎么認識的？”

“那時，我?guī)煾高€沒掛，我只是清虛觀的大弟子。有次山下村民來報，有妖怪作亂，請我們下山前去收妖。村民說那妖怪是個英俊男妖，專門迷惑良家女子云云。我下山?jīng)]走多久，就發(fā)現(xiàn)前頭行來可疑之人，本著“寧肯錯抓，不肯放過”的原則，我持劍直接沖上去，準(zhǔn)備大戰(zhàn)三百回合將他拿下再說。誰知……”云虛子拉著長腔，吊人胃口。

“誰知那妖怪很是厲害，你戰(zhàn)不過。你正處下風(fēng)之際，我?guī)熜殖霈F(xiàn)，救了你。然后你們兩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就此成為莫逆之交。”我開動腦筋，接口補充道。

云虛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眉眼似乎跳了跳：“蒔蘿姑娘，你故事接龍的能力倒挺不錯?！?/p>

我信心立刻高漲：“那當(dāng)然，上陽谷中玩故事接龍，我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p>

云虛子扶額斜睨來：“你真的聽不出我是在諷刺你嗎？”

我木然看向他，哼道：“聽不出。”本姑娘一向不喜繞彎彎。

云虛子擺擺手，一臉鄙夷。

我自動過濾他的不友好表情，追問道：“那后來呢？”

“哦，誰知剛一個回合對方就被我制住，我心下大喜，立刻招呼師弟們用麻袋套了，捆住他帶回觀中?！?/p>

“道長真厲害。”

云虛子長嘆一口氣，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

“剛把他扛回觀中，就有村民來報，說妖怪又出來了，我這才知捉錯了人?！?/p>

我安慰道：“哎呀，那放了不就行了，反正你又沒傷他?！?/p>

云虛子一臉苦逼：“途中我心情不爽，踹了他幾腳。”

我這人吃軟不吃硬，見他如此，心馬上軟了：“只是踹了幾腳，安啦，誠心賠個禮道了歉，就可以了吧。”

云虛子愁眉苦臉：“其中的一腳，還不小心踹到了他臉上。”

我默默扶額：“道長，你敢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云虛子也同樣扶額：“誰讓他長得比我還好看，我就是對他不爽……”

不作死就不會死，我無語第看著他：“好吧，你還對他做了什么？”

云虛子的表情更加苦逼：“我還說，要扒光他的衣服，把他買到勾欄院。我還說，看不起這種只有長相，沒有本事的小白臉……”

我已無力吐槽：“道長，人家不過是長得比你好看點，你至于這么心胸狹隘嗎？”

云虛子連連嘆氣：“于是，你懂的?！?/p>

我想了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應(yīng)該懂了。

“好吧，這么說，那個人就是我?guī)熜至?？雖然你如此摧殘了他，但我?guī)熜中貞褜拸V，大人不記小人過，你被他的俠義之舉深深感動，兩人推心置腹一番交談，最后成為了莫逆之交?！?/p>

云虛子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蒔蘿姑娘，有沒有人說過，你真是個積極向上、樂觀開朗，相信人間自有真情，篤信人之初、性本善的好姑娘？”

我瞟他一眼：“有啊?！?/p>

云虛子吐出一口老血：“還真有？”

我齜牙笑了笑：“就是你呀?！?/p>

云虛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輕嘆：“道長，你就別賣關(guān)子，后來到底怎么樣了？”

云虛子微微偏過頭，捂臉道：“那個人不是宮盟主，那個人是魔教教主楚江?！?/p>

我：“啊？！”

云虛子咬牙切齒：“我虐待楚江的這一幕正好被宮盟主看到，哦，那時宮千行剛出上陽谷沒多久，還不是武林盟主。宮千行頂著張好人臉，說的是冠冕堂皇之話，干的卻是強盜之事。他要挾我，若是不想讓此事在江湖上宣揚出去，就必須應(yīng)他三件事?！痹铺撟踊诤薏灰?，“一失足成千古恨，上賊船再難返身?！?/p>

我大腦一時轉(zhuǎn)動遲鈍，嘴角抽搐道：“不就是三件事嗎？好說好說。”

云虛子眼淚長流：“宮千行坑我。你知道是哪三件事嗎？第一件，支持他坐上武林盟主；第二件，幫他把武林盟主這位子坐穩(wěn)；第三件……”

我的胃口被吊起：“第三件是……”

云虛子掩面，嚶嚶嚶道：“第三件，日后再說。”

我眼睛瞪圓：“日、后、再、說？”

云虛子嗚咽：“我當(dāng)時太純潔，沒懂他的意思，就那樣答應(yīng)了啊。要知道，我沒有斷袖之癖，我喜歡的是女人，女人啊?！?/p>

只覺一個晴天霹靂，我瞠目結(jié)舌：“你是說我?guī)熜帧?/p>

【連載結(jié)束】好不容易再次見到六師兄，卻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武林盟主，那真正的食草蘿是誰？又為什么要嫁禍于她？本書連載到此結(jié)束，想知道更多精彩的內(nèi)容，請關(guān)注近期上市的新書《東萌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