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海建
七十七份試卷,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學生卷面成績達到了55分的及格線。當湖南科技大學化學化工學院副教授彭美勛嚴格按照評分標準批改完《材料物理性能》的試卷時,他感到極度心寒。考慮再三,還是交出了一份真實的成績單:七十七人中,五十一人掛科,掛科率66.23%。同時,他將此寫成博文《大學教學之兩難:把關還是放水!》發到了網上,引起廣泛關注與討論。
“把關還是放水?”這種超越教育底線的問題,之所以成為兩難選擇,其原因在于部分高校的“分數膨脹”,早已到了雖心照不宣卻令人心驚的地步。
這樣的判斷,算不得杞人之憂。據第三方調查機構麥可思今年的一項調查顯示:被調查的在校大學生中,超過九成擁有智能手機;擁有手機的學生中,超過九成會帶手機去上課。其中,17%的大學生平均每節課使用手機時間超過三十分鐘。在中國高校尚未普遍開展“手機授課”的背景下,這些數字意味著什么,不是個太難揣測的問題。也因此,不久前,南京大學、東南大學分別有兩百多名同學參加了“挑戰二十一天上課不用手機”活動。活動雖好,卻也側面折射出了當下高校課堂的問題。
不好好聽課,還能愉快過關,“門道”在哪里呢?
這是在不少高校內正在上演的“劣幣驅逐良幣”法則:學生上課不認真聽,考試完了去和老師“要”分;老師平日不認真講,考試打分時“放水”。結果呢,師生皆大歡喜,課程評價頻獲點贊。而嚴苛較真的老師,反倒成了學生的“眼中釘”,若課程評價依賴學生的點選率,離“退出江湖”也就不遠了。
“放水”橫行,嚴師被逆淘汰,說到底,無非四個原因:一則,錯位的課程評價機制,讓高校老師嚴格評分反倒成為“壓力山大”的事。二則,生源危機時代,以漂亮的學分吸引學生,似乎也是高等教育進入買方市場后的不得已之舉。三則,架不住就業率倒逼,給個“有競爭力”的分數,去人才市場也能順暢一些。再說,當“放水”成為破窗效應,恪守原則反而要墊付莫名的成本,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猶記得2013年,山東大學“對該校三百六十八人提出成績警告,另外對九十七名學生做出了退學決定”,理由是“警告甚至多次警告,成績依然很差”。此舉一度引發各方熱議,遺憾的是,雖淘汰機制在百家爭鳴中成為共識,但并未有多少高校矢志跟進。倒是媒體念念不忘下面這組數字:有資料顯示,清華大學在1928至1937年間,每年的學生淘汰率為27.1%,理學院最高淘汰率達到69.8%,工學院則為67.5%。我國著名物理學家吳有訓先生執掌清華物理系時期,1932級學生畢業時的淘汰率竟達到82.8%。正是在如此“殘酷”的淘汰機制下,清華大學物理系1929至1938年入學并得以畢業的七十一名本科生中,出現了二十一位中國科學院院士、兩位美國科學院院士。
從邏輯上說,淘汰與成功可能并無必然關聯。但作為傳承文明價值、肩負創新創業重任的高校,在學問與學格上堂而皇之“注水”,或者說,高等教育只有愉悅而沒有壓力,對個人、對社會,并不是一件幸事。
【原載2015年8月12日《中國教育報·評論》】
插圖/60分萬歲/薛紅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