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海岸邊的懸崖公路

瑪達姆王

從尼斯往東，山崖上從低到高，排列著三條環(huán)抱懸崖的公路。

沿著低懸崖公路，掠過海邊林立的別墅，可以到達圣讓費哈角。這個當年的小漁村、現(xiàn)在的夢幻半島，隱藏著許多大富豪的別墅。據(jù)說，很多名人曾經(jīng)或正居住于此。其中，著名的羅斯柴爾德花園別墅占據(jù)了最佳位置——小島頂角的最高點。

這座原屬于貝亞特麗斯·羅斯柴爾德女男爵的海濱別墅，建于1905年到1912年，是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風格的建筑。女男爵出生于富可敵國的羅斯柴爾德家族，19歲時嫁給了一位銀行家，但擁有美貌和巨額財產(chǎn)的她，婚姻卻不美滿，所以用旅行和收集藝術(shù)品來逃避現(xiàn)實生活的不如意。別墅收藏了眾多大師繪畫、雕塑、古董家具以及精美瓷器，件件美不勝收，藏品之豐富、珍貴，不亞于一個小型王宮。

從別墅的每一邊，都可以俯瞰地中海。別墅周圍，圍繞著9座不同主題、風格的花園。整個建筑群構(gòu)成了一艘船的形狀，靈感來源于女男爵的一次航海旅行。她還讓幾十個園丁每天戴著貝雷帽、打扮成水手的模樣。如此一來，當從陽臺上眺望地中海，她便可以假裝自己仍乘坐著法蘭西號、被眾多船員簇擁著環(huán)游世界。別墅的外墻及內(nèi)飾，大量運用了女主人心目中浪漫的玫瑰色，雖然她的婚姻在這座別墅開始建造前已經(jīng)結(jié)束。別墅的優(yōu)美、豪華，處處襯托著女主人的孤寂和對愛情的向往。因為沒有后人，她去世前把別墅捐獻給了法國政府。如今，參觀者眾多。

中懸崖公路途經(jīng)中世紀石頭村——埃茲。埃茲村矗立在高高的山頂，曾經(jīng)被利古里亞人和腓尼基人占領(lǐng)，如今是遍布畫廊和藝術(shù)精品店的旅游勝地。崎嶇蜿蜒的中世紀古道，處處曲徑通幽，古老的墻壁上爬滿植物。每一個轉(zhuǎn)彎，眼前都是一幅令人移不動腳步的美景。金山羊堡酒店的花園尤為精妙，位置得天獨厚，依山傍海，俯瞰地中海。斜壁上從高到低，是一層層精雕細琢的花園，每一層都陳列著不同主題、栩栩如生的雕塑，栽種著珍稀植物，最特別的是各種奇異的仙人掌。

中懸崖公路的盡頭，一塊手槍形狀的巨石遠遠可見，上面聳立著由密密麻麻的現(xiàn)代建筑群組成的迷你小國——摩納哥。

說起來，已故摩納哥王妃格蕾絲·凱莉和這幾條公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由她主演、希區(qū)柯克執(zhí)導(dǎo)的電影《捉賊記》曾在這里拍攝外景，而最后令她香消玉殞的車禍，就發(fā)生在高懸崖公路和中懸崖公路的聯(lián)絡(luò)線上。

摩納哥精致干凈，建筑密集卻錯落有致，毫無逼仄感。雖說是世界人口密度第二高的國家，還有來自全球各國的眾多游客，但除了F1方程式賽車舉辦期間，這里難得見到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人群。

高懸崖公路和低懸崖公路的終點，都是法國小鎮(zhèn)芒通。芒通位于法國和意大利邊境上，據(jù)說以兩樣?xùn)|西聞名于世——檸檬和陽光。對此，我并無特別體會，因為整個蔚藍海岸地區(qū)從來都不缺少陽光的恩澤，檸檬也到處都是。要我說，芒通最大的魅力在于法式優(yōu)雅和意式豪放的完美融合。這里的建筑大多是意大利風格，色彩繽紛柔和。除了通行法語和意大利語，當?shù)睾芏嗳诉€能說一口比一般法國人流利的英語，連物價都更意大利——比法國便宜。

雖然三條路的終點都是勝景，但如果不著急的話，就這么開著車在公路上兜風，也是難得的享受。一邊是蔚藍的地中海，另一邊是陡峭的懸崖。山上，綠樹掩映著一座座土紅陶瓦的小樓，港灣里散布著白色游艇。春夏秋冬，清晨、黃昏、深夜，晴天、雨天、陰天，隨著光線的變化，風景也隨之變化。

轉(zhuǎn)過彎，一幅天然的巨幅山水畫迎面而來。原來，在開鑿山路時，設(shè)計師巧妙地留下了山體邊框。它猶如畫框，鑲嵌著懸崖盡頭的藍天、碧海、白帆——無論你走過多少次，每一次仍會發(fā)出驚嘆。

這幾條公路帶來的不光是美景，還有美食。

中懸崖公路終點的摩納哥不用說了，有無數(shù)高檔餐廳。其中兩星的蒙特卡洛餐廳永遠一位難求。據(jù)在這里用過餐的朋友說，這里的生蠔尤勝產(chǎn)地，雪白甜美的蠔肉新鮮得似乎會在舌尖彈跳。而服務(wù)更是殷勤備至，客人只要稍抬眉毛，服務(wù)員就會快步上前親切詢問。

在埃茲村金山羊堡里的米其林二星餐廳用餐，絕對是永遠難忘的體驗。一步入餐廳，每個人都為窗外的海景驚嘆。等到服務(wù)員端上一道道當?shù)厥巢呐胫频拿牢恫穗?，大家的眼、手、嘴都不夠用了：又要欣賞，又要拍照，又要品嘗，還要忙著發(fā)表感想。像所有高級餐廳一樣，這里的菜單喜歡用讓人不知所云的專業(yè)名詞。雖然上每道菜時服務(wù)員都會簡單介紹食材，但即使精通法語的人有時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如果表示出些許好奇，主管會馬上輕聲打電話給柜臺，立即有服務(wù)生拿著剛剛用Google搜到、打印好的圖片前來耐心解釋。這里的餐廳經(jīng)理和服務(wù)員還會用簡單的中文跟客人打招呼，有時還故意說錯，客人大笑之余，會覺得這富麗堂皇的高級餐廳也并不那么令人望而生畏。

當然，跟米其林餐廳比起來，圣讓費哈角的餐廳無論氣氛還是價格都更平易近人。這里面朝一片寧靜的小港灣，雖然視野不及金山羊堡餐廳開闊高遠，但當海水在夕陽下變成金色、高高的桅桿映襯著燦爛的晚霞，美景也照樣令人流連忘返。何況，幾乎每桌都有美麗優(yōu)雅的女士，賞心悅目。餐廳招待把當天打上來的魚端到桌前，為我們一一介紹，但為了照顧怕腥的老媽，我們特意為她點了鴨肉，并叮囑服務(wù)生一定要全熟，因為老媽從不碰帶血的食物。服務(wù)生勉為其難地寫下訂單。等上菜時，鴨肉果然老得像橡皮，難以下咽。服務(wù)生聳聳肩，一攤手：我早就告訴你們了，做熟了根本不好吃！

不過，對我來說，在位于高懸崖公路上的自然公園野餐，才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野餐是法國全民愛好的活動。天氣好時，森林里、花園中、河邊，處處可見三三兩兩野餐的人群。圖簡單的，就帶上飲料和三明治（或買或自制），隨便找一個陽光充沛的地方坐下來開吃。講究些的，就在草地上鋪一條野餐墊，擺上琳瑯滿目的食物。最不怕麻煩的，甚至會帶上自家的折疊桌椅——這樣就不用受公共野餐點的限制了——還有樂器、體育器材。尤其是夏日，天要夜里11點才全黑，巴黎人又怎么舍得浪費這美好的戶外時光呢？于是榮軍院一帶和亞歷山大三世橋附近的塞納河邊，草地上、河岸邊，密密麻麻，全是席地而坐野餐的人，直到午夜都不散。吃什么不要緊，關(guān)鍵一定要有酒。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對野餐的愛好，南法人自然也不例外，但一般是去公園和海灘，知道高懸崖公路上這個神秘野餐點的人不多。別說野餐點了，很多人在這兒住了幾年，都不知道還有這么一條公路。所以比起其他兩條交通繁忙的懸崖公路來說，這條公路算得上人跡罕至。

車沿著陡峭的懸崖盤旋向上，把我們帶到坐落在山峰頂?shù)淖匀还珗@。在濃密的森林里，我們在石桌上鋪上精心挑選的野餐桌布，擺上圖案搭配的餐具，從后備箱里搬出專用野餐籃、冷凍袋，拿出早上剛采購的食物：法棍、鵝肝醬、無花果醬（這三種食物構(gòu)成的經(jīng)典法式搭配是我永遠吃不厭的美味），還有各式火腿、乳酪、水果……當然，還有紅酒。一頓完美的法式野餐怎么少得了它！用野餐籃自帶的紅酒杯斟上一小杯，鵝肝醬的香、乳酪的醇、火腿的咸，在紅酒的微酸下完全釋放，達到完美的平衡。

吃完飯，可穿過地中海灌木叢，漫步到山頂。遠眺西北方，阿爾卑斯山白雪皚皚，終年不化，俯瞰南方，波平浪靜，藍如寶石。

不禁想起美國詩人T·S·艾略特的一句話：重要的是旅途，而不是目的地。美景當前，何不放下憂慮，盡情享受？反正最后，人生的終點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