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遇水是緣

尹宗國

喝新茶，最好選個好天氣。茶壺、茶杯就用玻璃的，邊泡邊飲，邊欣賞風景。于是，春水二分，春色三分，這樣碧綠的開頭，引伸出另外五分清香的情懷。投幾片新茶于茶壺，先向壺中沖入少量熱水，同時用手握壺耳輕輕搖動，等茶葉充分舒展開，再沖水至七分滿。短短幾秒內，就已飄出淡淡清香，閉目深嗅，是一種禪意的芬芳。

總覺得，茶葉其實就是清雅含香的花朵，只不過它們那種細淡的醞釀發生在很久的從前，而綻放卻是在滄桑之后。就像現在，遇了水，不是春，春卻分明在壺中。它們重新徐徐生長，變得新鮮而飽滿，在寂寂里生出艷姿，綠袖善舞載沉載浮的樣子，更如一縷縷笛音在某個清涼的月夜被風拂動行于水上。而被浸染出的水色，清亮盈盈，似水草橫生的一頃湖水，緩緩蕩漾著。

坐在窗前，春陽暖得似要醉去，視線里能看到河邊的楊柳裊裊、水波魚鱗般向前以及對岸的春草青青。心里喜歡著這樣明媚如水色的春光，低頭，喝茶，閉眼，含笑，這唇齒間的茶，分明香得似夢。急急飲咽做什么，先暖著，含著，品著，再慢慢入喉。

飲茶的整個過程本就如一場山水相逢的夢，伴香來，將水去，意味長長。雖然喝盡，醒來，顏色離離，芳心寂寂，只留杯子上的微溫，但是，還有依然在唇齒間尚未消退的芳香及肺腑里流動疊涌的溫潤。

其實這茶與酒，異曲同工，它們皆是入世的，是現實的。所謂杯盞人生，這杯中茶心，懂者自能品出春秋的味道。

聽，杯盞茶心，人事似茶，韶華似水。那些茶館里的說書人，話匣子打開，古往今來，天南海北，世事悲歡，滄海桑田，濃濃于一壺茶中。等故事隨風消散，茶水亦從初時的芬芳聚攏喝到了味淡香杳。可知時間之下，沒有永遠。

看，杯盞茶心，茶遇水是緣，亦如人生之情緣。茶水相逢，初時，水沸，茶新，鬧熱糾纏，感動彼此。但等聲色細細碎去，珍惜者仍感唇齒的芬芳綿綿若存似有深致，涼薄者就當緣盡情了，風云下，各自轉身，各擔風霜。

都道一枕黃梁，其實一杯茶下，閉目靜息的片刻，何嘗不是滄海桑田。前塵后世，都紛至沓來，如那載不動許多愁的舴艋舟。待得茶涼透，沉了底，褪了色，就是事隔多年后令人相忘的江湖。

紅塵聚散，杯茶在手，個中滋味，惟有自知。到得最后，最后還是來喝茶，喝茶罷。何須問春來何處春歸何處？只需日間煮茶，臨窗而坐輕啜慢品，那杯中水色，唇齒芬芳，更心間山水清音。于是，心是安的，情是純的，人是清的，再無其它。 【編輯：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