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紅節

沈海濱

印度一年中各種節日多如牛毛，灑紅節是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它類似于西方的狂歡節，其本質就是讓全民盡情地釋放壓力，享受快樂，可以說是印度最充滿激情和最具生命力的節日。每到這個時候，印度人最喜歡說：“如果春天已經來臨，荷麗（即灑紅節）還會遠嗎？”

三月時節，我去印度采風，幸運的是我正好趕上了印度當地一年一度的灑紅節，激情奔放，活力四射。整個印度就是一個充滿色彩的國度，而灑紅節就是一個充滿色彩的節日。我敢說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像印度那樣重視色彩，灑紅節是印歷的新年，象征著單調乏味的冬天結束，多姿多彩的春天到來。所以印度人用“灑紅節”來慶祝春天的到來。

灑紅節是印度最著名的古老節日之一，原本被稱為Holika，現在也叫VasantaMahotsava或是Kama-Mahotsava，而人們也把這個節日叫做灑紅節、霍利節或胡里節。那天，我起了個早，酒店服務員告訴我明天是一個狂歡的日子——灑紅節，懷著期待和好奇我走出了酒店。德里的市場還是像往常一樣的熱鬧和擁擠，商人們虔誠地做完祈禱就開始招呼客人做生意了，力夫們在人群中穿梭，用樹枝條編成的筐頂在頭上，筐里裝滿了客人預定好要送出去的貨物。唯一不一樣的是，所有的店鋪都在賣各色的顏色粉，還有水槍、水球，我明白這些所有都是為灑紅節準備的，畢竟這是印度舉國慶祝的兩大民族節日之一。

雖然明天才是灑紅節，但我置身的這個城市到處已經是一片節日的氣氛，一路上，我見到最多的鏡頭是：大家的手上都提著從商店里采購回來的節日用品，有吃的有用的，但當中一定會有一袋袋不同顏色的的顏料粉。而最先過節的要數街上的神牛、綿羊、小狗等，他們早已被人染上了各種顏色，在人群中游蕩。晚上，回到酒店，我們開始搜索著有關“灑紅節”的一切，期待著明天。

印度人的迎春狂歡

第二天，印度當地的幾個朋友來帶我去感受這樣的狂歡節日。大家一見面，不是以往那樣見面問好寒暄，也許是早有準備，所以對于他們的特別方式也沒有太大的驚訝。不到一刻鐘我的臉上、頭發上、衣服上都沾滿了各種色彩。此時的我卻想象不出自己會是個什么模樣，雙眼掃視了周圍的朋友，剩下的只有歡笑，這么的輕松自在。大家應該就是我的鏡子，我也是眼前的這些會動的彩色涂鴉之一。這也是今天最流行的問候方式。接著，我們大家跑到了大街上，只見眼前的男女老幼都已是一身重彩，沒有一個“潔凈”的人，平日靦腆的姑娘們也互相嬉鬧著，卷入了這場“色彩之戰”。所有人的臉上、頭上和身上都已被抹或灑上各種顏色的粉末，還將彩色的紙屑撒向空中。有的淘氣孩子把裝滿顏料水的氣球扔到毫無防備的路人頭上，有的則拿起盛滿顏料的水槍向人噴射。沒有人會因此而生氣大罵，而是很樂意被涂抹。霎時間，人人都變成濃墨重彩的“大花臉”，衣服也都變得色彩斑斕。地上一攤攤五顏六色的水漬十分扎眼，一路上到處是臉上身上涂得五顏六色的行人，唯一一樣的是大家臉上掛滿了笑容。

大家相互追逐，沒有男女之別，沒有老幼之分，更沒有種族的定義，大家仿佛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和負擔，只想用最鮮艷的顏色來表達自己的祝福！也許最開心的還是那群天真無邪的孩子，他們在盡情地讓自己和同伴們擁有更多的色彩，爽朗的打鬧帶來的歡笑聲感染著街上每個人。大街上不管認識與否，不分年齡性別，也沒有貴賤之分和種姓之別，大家相互潑紅灑綠、互畫花臉、互擲水球，以示吉祥。孩子們相互涂抹是免不了的，他們還會對平時尊敬有加的老人突然潑灑深紅或菊黃色的顏料，然后興奮地手舞足蹈。街道上成了色彩的海洋。在涂抹顏料和潑灑彩色水的過程中，大家都努力把歡樂送給別人，讓幸福澆灌全身。碰巧的話，你還有可能被樓上扔下來的雞蛋砸中，一路滴答著黃湯。在如此洶涌的色彩浪潮中，每個行人臉上都畫上了“彩妝”，大家的衣服也都變得色彩斑斕。印度人在這一天捉弄別人時總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請別生氣，這是灑紅節”。

天黑了，人們把用草和紙扎的霍利卡像拋入火堆中燒毀，大家圍著火堆奔跑舞蹈，還用水和各種顏料互相潑撒、涂抹。盛會結束后，我們帶著滿身色彩回到了住所，開始了自己的“清理”工作，后來聽說他們的顏料都是天然的，對皮膚沒有傷害。但是也有報道說部分不法商販銷售含鉛等化學物質的顏料。所以如果下次你趕上這樣的節日，記得為了保護皮膚，最好在皮膚上先涂層保護油。

北方邦的“打男人節”

在距離首都新德里約100公里的北方邦布拉吉地區的灑紅節，女性是以“棒打男人”的方式來過節的。這一奇特習俗每年都會吸引大批外地民眾蜂擁前往。在灑紅節當天，印度女性會穿上五顏六色的服裝，每人手拿一根長長的棍棒，早早來到當地名叫巴薩納的小村莊，守在村口及小巷等地，等待男人們到來。與此同時，男人們聚集在名叫南德岡的村莊，穿著厚衣服，帶上盾牌，載歌載舞向巴薩納進發。兩方相遇后，一場“女打男”的好戲立即上演?！芭蚰小钡牧Χ群苡兄v究，既不是明顯地假打，也不能讓挨打的人身受重傷。許多時候，幾名女性會把棍棒集中在同一個“目標”身上，手持盾牌抵御的男人一開始還用夸張的表情裝出痛苦狀，但很快便落荒而逃。晚上，遍體鱗傷的男人們回到家中，妻子一定會端上最好吃的甜食進行撫慰。

據介紹，這種奇特的習俗源于古老的印度教傳說。南德岡是印度教“英雄之神”克里什那出生的地方，巴薩納是他妻子拉達的家鄉。相傳克里什那結婚前，經常到巴薩納村閑逛，并用惡作劇來嘲弄拉達及她的女友。這種惡行引起了當地女性的不滿，她們每次見到克里什那，都用棍棒將其趕走。

到印度之前我就聽說，印度女性一旦結婚就要辭去工作，在家做家務，地位相對低下。當我看到印度竟有“打男人節”時，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挨打才能不打人?！卑凑债數孛癖姷恼f法，灑紅節期間的一頓痛毆不但不會讓男人心懷不滿，反而有利于家庭和睦。女性聚集在一起，體驗一回“當家”的感覺，得以改善心情。男人們對挨打樂此不疲，每年從南德岡前往巴薩納的大軍中，上至60歲的老人，下至10歲孩童，都樂得去體驗一番“棒如雨下”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挨過打的男人會對“棍棒之苦”深有體會，反正當地的家庭暴力事件比印度全國平均水平要低。印度其它地區的一些居民會在節日期間前往南德岡，做一回“英雄之神”克里什那，來接受拉達們的棍棒教誨。

灑紅節的傳說

每個節日都有一段動人的傳奇故事，灑紅節也不例外。相傳古代有個名叫希蘭亞格西普的魔王，要臣民奉他為神明，可他的小兒子普拉哈拉德帶頭執意不從，依然堅持對大神毗濕奴的信仰。父親因此對兒子懷恨在心，對他進行種種殘酷折磨，甚至讓不怕火的霍利卡抱著普拉哈拉德跳進火堆企圖燒死他。結果霍利卡被大火燒為灰燼，普拉哈拉德卻因為有毗濕奴的保護而安然無恙。從此，在灑紅節前夕人們總要點燃篝火，把用稻草和紙張扎成的霍利卡像拋入火堆中燒毀，象征邪惡的毀滅和真理的勝利。這個節日也就因此稱為“霍利節”。

另一種說法則是，印度古代文化把春天比作愛欲之神的伴侶。每年春季愛神降臨，人們紛紛外出踏青，異性之間萌動愛慕之情，便以開玩笑的方式相互接近。演變到現代，人們便披紅戴綠，打情罵俏，相互捉弄。特別是對年輕人而言，這個節日還是他們追求意中人的良機，他們可以在喜慶的節日氛圍里乘機向心上人表達平日不敢流露的情感。

齋普爾的大象節

灑紅節前夕，在齋普爾會舉行盛大的大象節，作為灑紅節前夜的預熱。大象在印度的歷史和文化傳統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神圣而倍受擁戴。在古代，大象是齋普爾皇親國戚威權和禮儀的象征。至今，當地人仍喜歡用傳統的皇家風范來美化他們心愛的大象。為了拍到大象節的歡騰場面我還頗費了一番周折。按規定只有印度本國記者才能進入現場拍攝，但如此難得的珍貴影像豈容錯過？于是我便擺事實、講感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后終于說服管理人員，不但可以入內，還給了我臨時記者證，獲得了與其它記者同等的權利。

大象節場面熱鬧非凡，大象“巡游”、大象“選美”、大象球賽、頂罐賽跑、大象與游客拔河等妙趣橫生的活動悉數登場。參加節日慶典的大象被打扮得格外漂亮，被涂上各式各樣的花形圖案，披戴上飾物，競相比美。每頭大象的裝飾都經過精心的設計，頭飾非常氣派，象背上還設有“雅座”，并以遮陽傘或棕櫚葉布置，相當奢華。其間還有一個特別的比賽——“象球”賽，參賽兩隊選手坐在象背上駕馭大象，揮桿擊球進門得分，比賽規則由馬球比賽演變而來?；顒拥母叱辈糠志褪且蝗荷拾邤痰拇笙笠蛔峙砰_，站在體育場的中央地帶，接受評委的檢閱，然后選出最漂亮的一頭并授以冠軍頭銜?？粗矍氨谎b飾得花里胡哨的大象，人人都會覺得新鮮，由衷贊嘆印度人的想象力。大象選美過后，本以為慶典就此結束，沒想到狂歡預演竟然提前開始。現場觀眾紛紛跑入場內，互相拋灑五顏六色的顏料以示慶祝。而我這個毫無戒備的“外星人”被整得措手不及，幾分鐘之內整個人便化身為活體調色板，節日的濃重色彩在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灑紅節里至今一直留存一些古老而有趣的風俗。如在鄉間，人們對灑紅節的慶祝，更具熱情和活力。除了抹顏料外，有的地方則互扔石頭，還有的地方砸奶罐子。雖然在灑紅節期間，警察要比平時忙碌，因為在這個讓人放縱的時節，有些人乘機調戲婦女，攻擊怨恨的對象等。但總的說來，這種借機作惡的人畢竟是極少數。事實證明，灑紅節期間的犯罪率不比平時高多少。在步履匆匆的時節變換中，在忙忙碌碌的生活打拼中，在紛繁復雜的人事關系中，能夠有一個完全放松、全身心投入的節日，使人們在高興之余去迎接新的一年，忘卻以前的種種不快，那么即使有一點小小的瑕疵，也不能不說這是一個令人期盼的日子。我多么希望中國每年也能有那么幾次“灑紅”，來拾撿童年的率真，縱情歡笑，緩解工作壓力，增進情感交流。

過去我一直以為狂歡節只有西歐和拉美才有，直至到過印度后才知道，中庸含蓄的東方人也有這么一個狂歡的節日。它不僅帶來喜慶和吉祥，其刺激和瘋狂也給一向溫和內向的印度人平添了一份生活情趣。灑紅節原本是印度教的節日，后來逐漸成為一個全民共歡的日子，無種姓之分，無男女之別，一切自然和社會的差別，似乎都在這斑斕的色彩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