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愷

索菲婭·羅蘭(攝于1962年)
每一個偉大的女演員身上都堆疊著時代的烙印,索菲婭·羅蘭也不例外。與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是,不僅僅時代給她烙印,她也用自己豐滿的五官和過于豐滿的臀部,給時代打上了一個個烙痕。
盡管幼年時候因為過于瘦弱被稱為“牙簽”,但是到了15歲,索菲婭·羅蘭已經能夠憑借自己的美貌成為若干次廉價選美的脫穎而出者,神話的開始聽起來和任何傳奇沒有兩樣。
因為選美的成功,那位忍受著眾人譏諷把私生女帶大的母親維拉尼讓她去那不勒斯戲劇學校學習,覺得她有成功的可能性。一開始打動所有人的,還是她那過于突兀的對于世界有所侵犯的容貌,有人勸她整去她那典型的鼻子和過于龐大的臀部,包括她后來的“情人、丈夫、導師和老板”卡洛·龐蒂,可是她不肯,她覺得自己不需要靠整容來走上屏幕,事實證明,她很正確。一直到老,她都沒有在自己身上動過一刀,這種堅決不整容帶給她什么呢?1999年,當選為英國媒體評選出來的“千禧美人”,她的照片被放進千禧年的“時間錦囊”,留給后世作為標本。
當時已經結婚并且有了孩子的卡洛·龐蒂注意到了她,并且在不久后和她簽約,對她進行了培養,她豐富的五官在大銀幕上具備了特殊性。第一部引起注意的電影是歌劇電影《阿伊達》,她演那位來自埃塞俄比亞的公主,放大的厚嘴唇和鼻子,還有整個身體說出了以往女明星不會說出的語言,以至于龐蒂評論她,演戲像是精神病人被送進醫院前的那幾分鐘,說她充滿“活力和纖細的神經”使她成為藝術家,而不僅僅是明星。
拍攝了《偷自行車的人》的意大利導演德·西卡也是在龐蒂的介紹下認識了她,也正是因為他,一個美貌的女演員的傳奇開始有了厚度:他教給她,用你的全身去進行表演,你的身軀,你的腳趾,你的手指應該和你的聲音和你的臉一樣入戲。他和她都是典型的那不勒斯人,聲音和動作都不乏夸張的成分,就是在他的帶領下,她開始迅速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員。“二戰”后意大利的電影充滿了可能性,給演員無限的表演空間,在他的鏡頭里面,她有可能是意大利西西里島一位粗俗的鄉下寡婦,也有可能是“二戰”中鄉村角落里窮苦的母親,還有可能是墨索里尼登臺那天,自己孤獨守在樓群中被丈夫冷落、極度疲倦的家庭主婦。這些電影里,他不去凸顯她的性感,可是她的胸還是和她的眼睛一樣說話,她是當年的意大利性感女神,并且很快風靡好萊塢。不過她對性感的定義還是與眾不同。“性感來自內心,是一種你有或者沒有的內在因素,它和胸、臀部或者撅嘴沒有關系。”當然她有權利這么說。
德·西卡成為她電影道路上的導師,以至于他去世的時候,羅蘭說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也隨之死去了。

索菲婭·羅蘭主演的電影《氣壯山河》劇照(1957)
與一切女明星一樣,在大紅大紫后,她來到美國。好萊塢似乎很難充分發揮她意大利式的美貌,倒是給了她新的戀愛,和當時的男明星加里·格蘭特的戀情成了爆炸新聞。不過后來她承認,這段大張旗鼓的戀愛只是刺激龐蒂,讓他更加愛她,并且愿意為她舍棄家庭。但是好萊塢向世界證明了這位來自意大利鄉村的女明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她的英語啟蒙讀物是著名詩人艾略特的《荒原》和蕭伯納的劇本。她看到托爾斯泰對一所孤兒學校的描寫,宣布自己是一個女巫,看到孩子的天真表情,她會覺得整個人類都要被淹沒,這類幻想常占據她的心靈;她常引用的話還包括契訶夫、德·西卡;她自己的一些話,也成為名言,就像嘉寶說的那句“讓我一個人待會兒”一樣,她說“孤獨”:“孤獨是我靈魂的過濾器,孤獨就像一間鑲滿鏡子的房間,使我如實看到自己。”
幼年失學,成年才接觸名著,反而使她更加能看穿世界的本質,尤其是她是個如此對世界充滿熱情的意大利式女人。這熱情,不是僅僅表達在對生活的熱愛上,更多地表達在對世界的理解上,包括自己未曾接觸的世界。在夢露去世那天,從來沒有見過夢露的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為她哭泣,她覺得夢露是自己的親姐妹,自殺緣于沒有和自己一樣,17歲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父親式的男人。“世界把夢露吸干了。”
但是她是不會被吸干的。她做演員,做模特,也做意大利食譜,她說自己每天吃意大利面,當然不忘加上一句:上天對她很好,她也每天吃得起魚子醬。她活得興致勃勃,有聲有色,并不像很多上了歲數的女明星一樣開始避開世人,她愿意在世界面前展現她的一切,包括皺紋和正在萎縮的臀部。在她70多歲時出演的羅伯特·奧特曼的描繪巴黎時裝周丑態的電影里,她先是妖艷霸道的被遺棄的妻子,后來是莊嚴肅穆的遺孀,但是不忘記偷情——這似乎是她一生的某種暗示,熱情的女人是會不間斷給世界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