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毀在賭桌上的航空高管

2015年3月19日，由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立案偵查和審查起訴的東航集團原副總經理陳海鞠受賄486萬余元貪腐案被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處陳海鞠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這起因賭癮和貪欲引發的受賄案終于塵埃落定。

2013年7月，陳海鞠因涉嫌受賄罪被逮捕。經查，陳海鞠多次利用因公出國的機會，到墨爾本、拉斯維加斯、阿姆斯特丹、中國澳門等地的豪華賭場進行賭博，賭資主要由相關私企老板支付并收受巨額賄賂。2013年11月，陳海鞠因受賄罪被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提起公訴。

輝煌起航，卻陷豪賭深淵

今年已66歲的陳海鞠出生于湖北省公安縣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1970年12月，陳海鞠成為了一名年輕的空軍戰士，后因一直從事民航安全工作，工作能力與表現均十分突出，于1988年10月成為了民航廈門航站站長，從此，年輕有為的他開始了高速晉升之路。20多年來，陳海鞠先后擔任過民航總局空管局局長、黨委副書記和東航集團公司副總經理、黨組成員等職，他的一生本該是成功而又輝煌的，但是，一個特殊的“愛好”卻讓這位飛得穩穩的領導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淵。

蕓蕓眾生，飲食男女，誰能沒有幾個愛好？然而，陳海鞠的“愛好”卻有些特別。他喜歡搓麻將，尤其喜歡和有業務往來的私企老板們一起搓麻將。下班后、節假日里，陳海鞠總會召集三五“牌搭子”在企業的“棋牌室”里通宵達旦，也常常“滿載”而歸。不是他的牌技有多高、手氣有多好，而是他的“牌搭子”選得巧。“不怕官員有原則，就怕官員沒愛好”，那些陪他搓麻將的私企老板們就是沖著陳海鞠手中的權力，在牌桌上心照不宣，投其所好。

可是，麻將桌上的小小甜頭終歸不夠過癮，國家的有關規定也讓陳海鞠覺得“玩”得束手束腳很不爽快。直到有一天，因公出國的陳海鞠第一次走進賭場，成堆的籌碼和滾動的骰子將他豪賭的天性徹底激發，他仿佛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賭博天堂”。從此，陳海鞠便經常利用因公出國的機會在境外各大豪華賭場內賭博，規避國內監管，在這個“合法”的戰場盡情享受升級版的“愛好”。

從美國的拉斯維加斯到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從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到我國的澳門，他的身影頻頻出沒于各大豪華賭場。甚至剛下飛機，就將同行及接待的人員拋在身后，猶如老馬識途，迫不及待地直奔賭場。有一次，出國七天的公務談判里，他有四天是在賭場里度過的，其嗜賭如命的瘋狂可見一斑。在紙醉金迷的世界里，陳海鞠常常徹夜豪賭，賭桌上一擲千金的快感，等待結果的緊張刺激，雙眼通紅的搏殺下注，通宵達旦的興奮不安，耗損的不僅僅是陳海鞠的身體，更有他的靈魂和黨性……陳海鞠窮奢極欲，不知所止，越賭越輸、越輸越賭，嗜賭如命的瘋狂讓他徹底迷失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天堂”里。

身為東航集團的高層管理人員，陳海鞠有可觀的年薪收入。但用自己的收入來滿足如此奢豪的“愛好”并非其所愿，巨額賭資必然需要有“更合適”的來源：仔細回顧陳海鞠十幾年來的賭場時光，不難發現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固定的面孔。這些面孔總是投其所好，熱情周到，在陳海鞠最最需要的時刻第一時間雙手奉上“免費”巨額賭資，供他享受這種比搓麻將贏錢更加刺激的快感。

有行賄人這樣回憶：“我第一次和陳海鞠在皇冠賭場里碰面，根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高級領導居然會這么嗜賭，可是我事先也沒做好準備，就當場給他換了5000澳幣的籌碼隨便玩玩……” 2008、2009年陳海鞠在拉斯維加斯，僅僅兩次就將別人行賄的25萬美元賭資全部輸光。

隨著“飛賭”次數的增加，從小賭到豪賭，蟻穴潰堤，當年也曾輝煌過的航空高管被骰子擊中，一頭墜毀在賭博臺上。

“免費”籌碼，打開貪欲之門

私心膨脹，貪欲不止。在任職的過程中，陳海鞠把收受他人賄賂當成“人情往來”坦然待之，且愈演愈烈。陳海鞠在2004年購買價值260萬元的漓江山水花園房產時，拒不動用在境外賬戶中的數十萬澳元，而是獅口大開，向兩個私企老板索要了共計260萬元的房款，十余年來從未歸還。此外，在妻子退休后，陳海鞠又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以妻子領取掛名“顧問費”的方式收受他人賄賂36萬余元。

然而，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所謂免費的籌碼。

陳海鞠在肆意揮霍他人提供的巨額財產及賭資時，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利用手中的職權為他人謀利。就陳海鞠的職位而言，為私企老板們“行個方便”輕松得很，只是打個電話、批個文件的事兒，千萬賭資便可以來得如此容易。就這樣，他利用手中職權為提供賭資的老板們在各類工程項目中謀取利益。長期以來，形成了“你幫我出資，我行你方便”的長期“合作”關系：

2001年至2007年，陳海鞠利用職務便利，在承接民航上海區域管制中心的弱電系統、上海航食公司浦東二期工程的弱電項目等業務中為他人打開方便之門，并于2004年至2013年間，以“借款”及其妻子領取“顧問費”為名，索取或收受人民幣236萬余元；

2003年，由于陳海鞠在代理民航三大區域管制中心的自動化系統采購招標業務中的“照顧”，行賄人立馬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為其奉上“免費”賭資澳元5000元；

2004年至2008年間，陳海鞠以借款為名向行賄人索取人民幣60萬元，并為其在民航北京區域管制中心和上海區域管制中心的裝潢等業務中助推了一把；

2005年至2012年，陳海鞠為他人在合資經營等業務中謀利，先后收受了在美國拉斯維加斯和中國澳門的賭資美元25萬元（折合人民幣170萬余元）與港幣20萬元（折合人民幣16萬余元）；

2008年，在上海航食公司的廢棄物回收及處理等業務中的特殊關照，讓陳海鞠收獲了雞翅木根雕工藝品1件……

貪如火，不遏則燎原；貪如水，不抑則自溺。2001年以來，陳海鞠將大量索賄受賄得來的“免費”籌碼統統投注在賭桌上。為滿足不斷增長的私心和貪欲，只要能夠滿足個人享樂的欲望，只要自己的權力能夠觸及，陳海鞠肆意出賣著國家的利益和自己的人格，只為放手一賭！就陳海鞠而言，貪欲之門一旦打開，便會在犯罪的深淵里越陷越深，直至不能自拔。

人生為注，面對法律還在豪賭

在陳海鞠看來，人生就是一場豪賭。即使面對法律的制裁，他也執迷不悟，以人生為注，依然在賭最后一把輸贏。自2013年6月被“雙規”以來，陳海鞠的供述一變再變，反復無常。時而認罪認罰，并親手書寫了悔罪供詞；時而卻又心懷幻想拒不承認罪行，企圖推翻原供。面對權威的司法鑒定和清清楚楚的銀行票據憑證，面對行賄人和證人的有力指證，身處法庭的他卻不知悔恨，依然試圖為自己索賄受賄的罪行套上合法的外衣，以人生為注，他賭自己能夠逃脫法律的制裁。

庭審中，面對檢方指控的事實，陳海鞠不但全面翻供，還企圖把自己打造成為集“中國好干部”、“中國好丈夫”、“中國好兄弟”于一身的“三好”人士。堅稱自己沒有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特別在說到妻子和家庭的時候，陳海鞠數度哽咽，說自己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因為工作原因長期分居30余年的妻子，為了補償自己對妻子的愧欠，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他掏腰包“自費”讓朋友以顧問費的名義每月給已經退休多年的妻子“發工資”，金額共計36萬余元。還一再表示，在與別人的經濟往來當中，他都不會算細賬，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

可是，在不為人知的背后，“三好”人士陳海鞠其實早在剛剛聽聞有關部門正在調查他的風聲時，就專門將“交情頗深”的劉某從深圳叫到上海訂立了“攻守同盟”。

根據劉某的口供，“今年春節前，陳海鞠專門叫我到上海來一趟。這次我上午9點從深圳起飛，11點多抵達虹橋機場，陳海鞠由駕駛員開車來接我，在靠近虹橋路西郊賓館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和陳海鞠下車，在馬路邊上大約談了15至20分鐘。他跟我說現在有人在查他，大概意思就是關照我在相關部門調查時，就說那筆200萬元錢他是會還的。他還囑咐我要把200萬元錢說成是2006年或2008年借的。當時我就表示不同意，我說真正調查起來，是要講證據的，不是憑我說怎么就怎么的，他說查了那么多次什么時候找過你。我還提出讓陳海鞠轉回200萬元，在我的賬上處理一下，以應付調查。但是陳海鞠并沒有這個想法，反而一直勸我不用擔心，說：‘沒事的，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再說，這么多年哪個部門找你調查過啊？我到現在不也沒事嗎？最后，陳海鞠上車之前，還特地轉過頭關照我：‘還有，萬一到了那個時候，你應付不了了，不是還有我那筆在香港的錢嗎？大不了你就說和200萬元房款相抵了嘛。之后我自己叫出租車回虹橋機場坐飛機回深圳的。”劉某的證言與陳海鞠在偵查階段的供述相吻合。經深圳空管通信公司提供的航空運輸電子客票行程單進一步證實，2013年2月陳海鞠和劉某的攻守同盟是真實的，這位“三好”人士的真面目早已昭然若揭。

試問，有哪個好干部會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幾乎跑遍了全球的各大豪華賭城？從國際賭城到澳門賭場，顧不上先回酒店就直奔賭場的“執著”、徹夜的豪賭與瀟灑地押注，讓陳海鞠翻供時塑造的集團好領導形象如此蒼白；試問，又有哪個好干部會置國家工作人員的廉潔性于不顧，整日間與有利益關系的企業單位老總們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結交動機著實令人心生懷疑；試問，又有誰會跟借錢不打借條，更沒有還錢的想法的人當好兄弟，甚至有巨額金錢往來？更不要說，普天之下又有哪個好丈夫想對合法的妻子貼心照顧，卻偏偏不明說，要借著別人之手，走別人的賬戶掏自己的錢拍自己的馬屁？ 一連串的疑問讓集“中國好干部”、“中國好丈夫”、“中國好兄弟”于一身的“三好”人士形象成為了最荒唐的笑話，在法網恢恢之下徹底幻滅。

謊言終究是謊言，即便說上千遍萬遍依然不會變成事實。在檢察機關完整、嚴密的證據鎖鏈面前，縱然陳海鞠百般抵賴，也無法動搖如山的鐵證。

久賭無贏家，陳海鞠賭輸的不僅僅是金錢，更是輸掉了一名領導干部的廉潔性，輸掉了一名人民公仆的本分，敗壞了黨風，損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已過耳順之年的陳海鞠，本該有個常樂安康、子孫繞膝的幸福晚年，然而這一切都被他輸光了。被骰子擊落的航空公司高管，等待他的不再是浩瀚的藍天，而是漫漫的鐵窗生涯。

陳海鞠的交代與懺悔（節選）

2003年3月份左右，我在澳洲墨爾本開會，有天晚上在皇冠賭場賭錢，我記得是百家樂，跟著別人一起賭，一共贏了數十萬澳元，當時高興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處理。

關于我在國外離團去賭場賭錢，我認識到這是嚴重的違紀行為，作為一名黨員尤其是黨員干部，我理應受到組織的嚴肅處理。

2008年我愛人退休后，劉某到上海請我們家吃飯。吃飯時記得劉對我愛人說：你退休了，到我公司做個財務顧問并付一定顧問費。我當時就說，不要這樣，可以當顧問但不要錢。事后有一次家里閑聊時我愛人說到，過后劉給她打錢了，3000一月還是5000一月，我記不清了。當時我沒說什么，等于默認了。現在認識到顧問費是一種受賄，主要責任在我，請組織追究我吧，我為此承擔責任。

另外，我在國外與劉多次見面，也常去賭場，偶爾也買過籌碼，1000到3000美元不等，具體次數和數字記不清了。作為一名黨員尤其是黨員干部進賭場賭錢肯定是嚴重違紀，我愿接受組織處理。

蔣某是2005年左右經人介紹認識的。記得2008年在荷蘭鹿特丹晚上我與蔣去了賭場，記得蔣某曾給我籌碼或現金。

2009年和2010年，我先后去美國出差，不是巧遇，他也在美國，聯系后去過大西洋、拉斯維加斯，他先后給籌碼和現金，記憶中不到4萬美元。

2012年7月、8月，我隨蔣去香港路過澳門，第一次他給了我10萬元港幣。

2004年上半年，我在漓江山水看中一套房子，需要270萬元，我便找劉某“借”了100萬，找馮某某“借”了160萬，后來請劉還了馮100萬，等于我“借”了劉200萬，欠馮60萬。多年來我沒有主動提出還他們錢，他們也沒有要，這是一種貪欲作怪，犯了受賄罪，我認罪。

我承認，借的時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我如果不主動還他錢，他是不可能找我要的。他不要，我也不會主動還的。

我本是一個農民的孩子，走上今天的犯罪道路是咎由自取，主要是走上領導崗位后放松了自己的思想改造，能貪就貪，能占就占，一直到最后成為人民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