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拉拉
一個好友的父親突然因心梗去世,朋友被意外打擊得痛苦不堪。我們也很意外,因為老爺子雖然年事漸高,但是去世之前每天都喝二兩白酒,經常呼朋喚友,健康得似乎可以無限期地活下去,毫無衰老更無死亡的征象。
當朋友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后,我問他:“你與父親生前做過關于死亡的溝通嗎?”朋友不無遺憾地搖搖頭,說:“其實父母到了這個年齡,即使身體很好,也已經很擔心,但是家人一直都在回避這個問題,而老爺子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無常。所以,子女連家里的存折放在哪里、密碼是多少都統統不知道,后事一片手忙腳亂。”
生命無常。至親的死亡是人生中的一道必然關卡,沒人能繞得過去,但是,中國人對這個話題一直都諱莫如深。
與所有的成年人一樣,隨著父母年事漸高,我對永別的憂慮與日俱增。因為誰都不知道分別的日子何時到來,我不知道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將如何去承受那樣的痛苦。但不同的是,我的家庭從不回避這個話題。每到年節家人團聚的時分,大家都會對父母說上些“長命百歲”的祝福。而我家每年除夕團聚舉起酒杯的時候,我們都要互相恭喜——又多活了一年!而之后,爸爸總要說一句:“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一起過年了。”每次聽到這樣“不吉利”的話,我都在傷感之余,感受到一份對死亡的從容態度,并加倍地珍惜眼前與父母相處的日子。
父母的態度總是讓我想起以臨終關懷為主要議題的《西藏生死書》。其中介紹了西藏僧人的這樣一個習慣:他們每天臨睡之前都要把水杯洗干凈,倒著放在桌面上。因為,他們不知道第二天是否能醒來,于是,他們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來過;于是要在每天臨睡前,都做好一切身后事,做好再也無法醒來的準備。
父母知道這個年紀意味著什么,所以對死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每次我回家的時候,父母還經常提前安慰我:“我們隨時都會走,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最近兩年,每次見面時,父親不僅把他的收藏都展示給我,更是把家里的存折密碼都反復告訴我,而媽媽則經常跟我說悄悄話:“我要是先走了,你一定給你爸爸找一個老伴。不要干涉他的自由。” 死亡溝通,成為我們家自發的一種互助式心理救援。
朝鮮族的花甲大壽(六十大壽),是與婚禮一樣隆重的事情,甚至要比婚禮更重要,因為以前的人壽命普遍不長,所以能過上花甲大壽,就算是一生圓滿了。爸爸花甲大壽的當晚,就心滿意足地對我和媽媽說:“贏了!”爸爸的意思是說,這一生活到這個歲數就算圓滿了、知足了。不知不覺中,十多年已經過去,父母已經過了金甲大壽(七十大壽)。而這幾年中,父母的氣色和精神則越來越好,全然沒有七十歲老人的龍鐘老態。我想,這也許跟他們對生活的知足、感恩、珍惜和隨時隨地做好死亡準備的豁達有關系吧。
(摘自《一個APP》)(責編 懸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