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曝光、政府干預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

李連華，張怡璐

(1．浙江財經大學金融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華潤鴻基房地產公司，浙江 杭州 310020)

一、引 論

目前學術界有關內部控制的理論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于內部控制效果的探討與考證，并且由此形成了“促進論”、“抑制論”和“無關論”三種代表性的研究結論與觀點(李萬福等，2011)［1］。但是，我們認為，對于內部控制問題的研究，考察其控制制度的實施效果或曰經濟后果固然必要，然而這種研究是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作為外生變量看待的，其研究結論并不能揭示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本身的演進機理和變化規律，而這種視角的研究在理論和實踐上卻同樣具有重要意義。因為，企業內部控制，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套基于效率提升與風險阻控為目標的內部管理制度，如若我們能夠從理論上揭示其內在的演化機理，探清其影響因素、演變路徑和作用方式，那么這無疑對深化內部控制的理論研究與指導企業完善內部控制制度大有裨益。

本文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可歸結為:第一，將內部控制制度作為研究對象以分析其演變過程與作用機理，拓寬了內部控制的研究視野。第二，豐富了政府干預的研究內容。在政府干預問題的研究上，目前文獻主要集中于“政府干預與腐敗問題”(張敏，2010)［2］等、“政府干預與公司并購重組”(潘紅波等，2008)［3］、“政府干預與投資效率”(張洪輝、王宗軍，2010)［4］等，而本文則將政府干預置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過程而加以考察，分析并發現了政府干預的相機性行為特征。第三，驗證了新聞曝光的治理效果。對于新聞監督的效果，一些文獻則認為新聞監督能夠達到治理企業的效果;而另有文獻則認為企業經過“危機公關”之后仍然是我行我素(Bhattacharya et al．，2009)［5］。研究結論表明，新聞曝光能夠促進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與進步，這為“有效治理論”補添了新的證據。

本文后續結構安排是:文獻回顧、理論與假設、樣本與數據、結果與討論，最后是結論與未來研究方向。

二、文獻回顧

(一)制度演化路徑

關于制度的起源和演化路徑，歷來是宏觀經濟學的研究議題之一，并且也是強制性制度變遷理論與誘致性制度變遷理論的界分依據。但是，將宏觀制度分析框架和方法應用于微觀制度領域者，Granovetter(1973)則是奠基人。因為Granovetter首先從制度演化視角指出了組織慣例、制度演化的環境適應性特征。之后，很多學者沿著這一演化分析視角，不斷探索企業制度的演化規律，拓展研究視野，形成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譚勁松、何錚，2007)［6］等。

(二)政府干預

關于政府干預，目前文獻存在著兩個研究支脈:一個是政府是否應該干預;二是政府干預是否具有積極效果。其中圍繞著第一條文獻支脈形成了兩種競爭性觀點:一種是以新古典經濟學派為代表的主張限制甚至取消政府干預的論點(布坎南，1989)［7］;另一種是以結構主義學派為代表的政府干預理論(斯蒂格利茨，1998)［8］。這種理論以市場失靈和企業制度創新不足為預設前提，主張政府對于市場和企業進行干預。而在中國，由于特殊的制度環境，我國學者更多的是將研究焦點轉向了政府干預的內容以及干預的實際效果或者干預質量上，而且研究結論幾乎一致認為政府干預對于企業的發展具有負面效應(鐘海燕，2010)［9］。

(三)新聞曝光及其治理機制

媒體曝光作為公司外部治理機制的一種方式，近期是國內外學術界的研究熱點之一，并且形成了三種不同的研究結論:一種是媒體治理論，認為媒體監督具有治理作用。如Tetlock(2008)［10］等研究發現，媒體能夠減少市場摩擦，影響股票定價，提高股價的有效性。第二種觀點是媒體有偏論，認為媒體報道非但沒有積極性的治理效果，反而會起到相反的作用。如方軍雄(2014)［11］研究證實，媒體在選擇報道對象時并非如理論預測中的那樣扮演中性客觀角色，它們會為了吸收眼球和追求“轟動效應”而制造虛假新聞，甚至會采用“封口費”的方式勒索企業①這方面典型事例是《21世紀經濟報道》的丑聞。該報紙和網絡利用公關公司招攬和業內記者物色篩選等方式尋找具有“上市”、“重組”、“轉型”等題材的公司，在收取高額費用后通過夸大正面事實或者掩蓋負面事實進行“正面報道”;對于不配合的公司則借助于21世紀網發布負面新聞向企業施加壓力。。第三種結論是媒體無效論，認為媒體輿論對于公司的影響無論是積極性還是消極性的，事實上都沒有理論預期的那樣明顯有效(Core et al．，2008)［12］等。

由以上文獻來看，存在著兩個有待于發展與深化之處:其一，對企業制度的變遷研究沒有具體和深入到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研究層面;其二，現行文獻對于企業制度、新聞曝光和政府干預問題的研究只有分立而沒有整合，缺少融合三者于一體的理論分析框架和分析邏輯。而本文則是嘗試將新聞曝光、政府干預統一納入到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過程來考察其相互之間的影響機理與作用方式，相比較與單一視角的研究這種視野整合下所取得的研究結論更加具有理論厚度和解釋力。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作用

新聞監督是一種外部治理手段，其能否對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產生影響，主要取決于企業面對新聞曝光時所采用的態度。理論上講，企業在遭到新聞曝光后會出現三種心態:一是在遇到新聞媒體曝光后，采用危機公關的策略，甚至向新聞媒體支付“封口費”以求息事寧人，度過危機。二是遇到新聞曝光后，企業抱著無所謂的態度，聽之任之。三是遇到新聞曝光后企業積極采用改進措施，修改和完善制度流程。

我們認為，在企業作為一個理性經濟人的前提下，新聞曝光應該能夠通過三種機制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進過程產生影響。一個是聲譽機制。在經理人市場中，企業高管的利益與其在職場中的信譽高度相關。媒體負面曝光將會影響到企業總經理、董事會成員在股東和未來雇主心目中的聲譽，為了保住職位以及獲取更優厚的薪酬，他們通常會改正不適當的做法，修正相應的管理制度和業務流程。二是信息傳遞機制。信息的不對稱性和信息供給不足是企業違規行為、管理制度缺陷得以隱瞞存在而不被發現的重要原因。而新聞曝光則緩解了這個問題。因為媒體曝光可以把企業的制度缺陷揭露出來。這也是前述聲譽機制發揮作用的重要條件。三是市場壓力。正面的新聞宣傳和負面的新聞媒體曝光對企業具有截然不同的市場反應(李常青，熊艷，2012)［13］。通常情況下，負面新聞曝光能夠改變社會公眾、投資人、市場分析師、債權人等利益相關者對于企業的判斷和評價，造成公司股票市場價格和收益率的下降，給公司帶來顯著的市場壓力。尤其是，由于我國資本市場不成熟，“羊群效應”更加突出，因此，新聞曝光對企業帶來的市場壓力往往要相較于西方發達國家來說還要大。

進一步分析，即使媒體曝光是有偏的，但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企業屢次或者持續地被媒體曝光，終究是因為存在著管理缺陷，因此企業雖然不希望被新聞曝光，但是一旦遭遇到媒體曝光事件，管理高層通常會基于理性判斷和自身利益及企業利益的考慮，根據新聞報道線索去發現和糾正其中存在的制度性缺陷，這將在事實上導致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發生演變，使其趨于完善和具有效率。于是，本文根據這一理論邏輯和可獲得的數據，提出如下有待驗證的假設。

假設1:新聞曝光作為一種外部治理機制能夠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產生顯著影響，促使企業修訂和完善現有的內部控制制度。

為了驗證以上假設，本文構造如下模型:

在模型(1)中，InC為被解釋變量，取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修訂(制訂)次數的對數，用來測量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Media為解釋變量，取其自然對數，用來解釋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程度。本文預計Media和InC之間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為了避免內生性問題，模型(1)中Media選用滯后一期數據進行實證回歸。同時為了控制企業內源性因素對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本文借鑒學界通常做法，選取公司負債水平(Lev)、盈利能力(ROA)、公司規模(Size)、監事會規模(NS)、董事會規模(Board)以及行業(HY)和年份(Year)為控制變量。各變量的操行性定義及度量見表1。

(二)政府干預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

政府干預是否能夠有效地影響到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變遷?現有文獻并沒有相應的結論。因為目前制度演化的研究主題較少涉及到微觀層面，況且在有限的微觀制度變遷文獻中其焦點也不在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與變遷之上。本文分析，雖然經過簡政放權、政企分開等改革，但是，根據政府“錦標賽理論”和現行官員晉升制度分析，政府官員仍然可能具有干預企業行為的強烈動機。因為在現行的政府考核與官員晉升制度背景下，地方政府官員有強烈愿望介入到企業的內部管理，以服務于自己的晉升目標①林亞清、趙曙明(2013)認為，制度支持是指行政機構(如政府部門、行政機構和監督機構等)為企業提供更多的支持從而減少制度不完善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作為此種行為的例證，我國財政部頒布《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及18項應用指引之后，各地政府部門組織轄區內的企業進行培訓，指導和幫助企業改進內部控制制度。。

另一方面，政府不僅具有干預企業內部制度演化的動機，而且也具備干預的能力。因為我國經過簡政放權之后，地方政府擁有了更大的自由裁量權。而政企分開的不徹底也沒有完全改變政府官員的管理行為。另外，中國特殊的“官本位”文化背景和對于政府權力的依賴崇拜(簡傳紅等，2010)［14］，也會使得企業接受而不是拒絕政府的干預。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待驗證假設:

假設2:政府干預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政府干預力越強，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變程度越大。

為了驗證假設2，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在模型(2)中，InC為被解釋變量，定義同前，Ind是解釋變量，用于度量政府干預對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程度。本文預計兩者之間的關系方向和關系程度不確定。由于Ind是行為變量，難以直接觀測和衡量。本文借鑒樊綱和王小魯(2011)［15］等的做法①樊綱等(2011)的市場化指數反映了各地區市場化改革的發展相對進程，而其中的一個重要考察維度就是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系。因此，以市場化指數來度量制度環境和政府對于市場的干預程度，具有內在合理性，并因此已經得到眾多研究的接受和認可。，以市場化指數作為政府干預的代理變量，市場化指數高的地區，意味著市場機制較為健全、經濟較為自由，政府干預企業內部事務較少;反之則較強。其他變量均為控制變量，用于控制政府干預之外其他因素的影響。

(三)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中的調節作用

新聞曝光、政府干預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存在著多種方式。從理論上講，一種情況是新聞曝光和政府干預分別獨立地作用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過程。本文前述內容已就此做出理論分析并提出相應的研究假設。而另一種情況則可能是，兩者會以某種交集的方式來影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過程。我們基于聲譽機制和政府“錦標賽理論”分析，認為政府干預具有相機治理和放大新聞監督效應的特征。因為，由于信息不對稱問題的存在，政府干預在平時較難發揮作用，而新聞曝光則形成了對政府干預在信息收集與傳遞機制上的某種替代與補充作用。另一方面，新聞曝光作為一種外部治理方式本身也具有非強制性及間接性的特點，在法制不健全和市場不成熟的情況下其作用可能受到限制，而行政力量的介入將無疑能夠為新聞監督提供某種程度的政治保障，從而放大新聞監督的作用，提高監督的效果。

進一步地，這種調節效應還可能因企業產權屬性不同而存在著顯著差異。詳細言之，如果是國有企業的話，政府官員可能介入較深，政府干預和影響較大;而如果是民營企業的話，那么政府部門可能介入較少，政府干預和影響力較小。因此，同樣是政府干預，在國有企業中的調節效應可能相比較于民營企業而言更加明顯。于是，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1: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過程中起著調節作用。政府干預會強化新聞曝光對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程度，導致企業較大幅度地修改內部控制制度。

假設3－2: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中所起的調節作用，受到企業產權屬性的影響。相對于民營企業來說，政府干預在國有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中的調節作用更加明顯。

為了驗證假設3，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上述模型(3)中，Media和Ind的交叉項用來度量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影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中的調節作用。在對假設3－1進行驗證時，本文預計其起正向調節作用，因此預計系數β1為正而且顯著。為了驗證假設3－2，本文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組和非國有企業組，用以考察政府干預效果在不同產權企業之間是否具有顯著差異，依理論假設估計，國有企業組應該顯著地高于非國有企業組。模型中的其余變量皆為控制變量。

表1 變量定義和說明

四、樣本與數據

(一)樣本

本文以2007至200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在樣本篩選時遵從了如下程序和標準:(1)剔除了行業特殊的金融保險類公司和核心變量數據不全的公司;(2)媒體曝光所采集的新聞媒體包括《中國證券報》、《證券日報》、《證券時報》、《上海證券報》和《第一財經日報》五種媒體。這5家媒體是我國目前最具有影響力的全國性財經類報紙;(3)檢索“負面新聞”所用的關鍵詞借鑒了楊德明等(2012)［16］等的做法①本文在檢索時采用的關鍵詞為:違規、違法、操縱、非法、虛假、虛列、虛增、虛構、欺詐、造假、受賄、行賄、貪污、腐敗、侵占、濫用職權、國有資產流失、走私、挪用資金、挪用公款、犯罪、偷稅、漏稅、拘留、逮捕、判刑、隱瞞重大事項、推遲披露、誤導性陳述、涉嫌、內幕交易、雙規、雙開、擅自改變資金用途、虛假陳述、出資違規、重大遺漏、大股東占用、操縱股價、違規擔保。。經過上述篩選后確定的樣本共有3618個，具體構成見表2所示。

表2 樣本構成

(二)數據

樣本公司的數據來源如下:(1)新聞曝光的次數來自于CNKI《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所載的上述五種新聞媒體;(2)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修訂和制定的次數，根據上市公司2007至2009年的公開報道和年度報告中有關制度修訂、制定的條款或者次數進行計算;(3)政府干預的數據來自于樊綱、王小魯(2011)編制的中國各地區市場化指數;(4)除新聞曝光次數和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修訂次數由手工收集外，其余有關公司治理、公司財務的基本數據全部來自于CSMAR數據庫。

五、結果與討論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3所示。樣本公司中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變程度差異較大，三年中有的公司對內部控制制度進行了多達556條 (或次)的修訂，而有些公司則從未制訂或者修正過企業的內部控制制度。而在被新聞曝光的公司中，有公司被曝光過30次，而少者則只有1次，差異同樣比較大。但是，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著關聯性，即被新聞媒體多次曝光是否導致了企業對于內部控制制度的多次制訂或者修正，還需要依賴于后續相關分析和回歸分析的研究結論來加以判定。

表3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檢驗詳見表4所示(表中的左下方為pearson相關系數檢驗，右上方為spearman相關系數檢驗)。從相關性檢驗結果來看，LnMedia在pearson和spearman檢驗中均顯著正相關，說明新聞曝光和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之間存在著顯著的關聯性，企業被曝光次數越多，其內部控制制度演進程度就越大。這和本文假設1的理論預期相符合。此外，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與企業負債水平、公司規模、董事會規模在pearson和spearman檢驗中均顯著正相關，表明在內部控制制度演進的內源推動方面，企業的負債水平、公司規模和董事會規模起著顯著性作用。這一檢驗結果與以前一些學者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

表4 pearson/spearman相關系數

(三)回歸分析

1．新聞曝光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

以模型(1)為基礎對新聞曝光對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進行回歸分析。分析時分別采用混合數據回歸方法和面板數據回歸方法。面板數據模型的回歸分析有隨機效應模型(Random Effects Model)和固定效應模型(Fixed Effects Model)兩種方法。采用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分析，首先需要進行Hausman檢驗以確定模型中所涉及的非觀測因素是固定效應還是隨機效應，本文Hausman檢驗結果表明統計值P小于0．05，適合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回歸分析結果見表5所示。

由表5數據可知，在混合數據回歸結果中，Mediat－1的回歸系數為0.110，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在面板數據回歸結果中，Mediat－1的回歸系數為0．116，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無論是采用混合數據還是面板數據，結果都證實新聞曝光對公司內部控制制度演進有促進作用，這和假設1的預期是相一致的，也證明了李培功、沈藝峰(2010)［17］的研究結論①李培功、沈藝峰研究結論表明，在被新聞曝光的公司中，79%的企業改正了違規行為，而未被曝光公司只有38%進行這種自查和糾正。。而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看，企業負債水平、盈利能力、公司規模、董事會規模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修訂之間存在著顯著影響作用，而監事會規模的影響則不明顯。

2．政府干預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

以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以考察政府干預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影響程度。結果如表6數據顯示。從中可以看出，政府干預對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并沒有顯著影響。這一結論并不支持前述假設2的理論預期。

進一步分析，政府干預雖然對于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沒有顯著影響，但是，它是否會如假設3所預期的那樣以調節變量的方式發揮作用呢?為了驗證這一假設，本文以模型(3)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6所示。從中可以發現，政府干預和新聞曝光的交叉項其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影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過程中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也即政府干預強化和增加了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的作用程度。

為了考察政府干預的效果是否會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之間呈現出顯著性差異，本文分別國有企業組和非國有企業組進行分組檢驗，結果如表6中數據所示。從中可以看出，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影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中的調節效應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之間是有差異的，在國有企業組的調節效應要大于非國有企業，而且T檢驗結果是顯著的。這一結論驗證了假設3－2的理論預期，而且也符合國有企業的行為特征。

表5 新聞曝光與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進

表6 政府干預與內部控制制度演進

(三)穩健性分析

本文從兩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一是用深圳迪博公司發布的中國上市公司內部控制指數作為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的替代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我們預期，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將促使企業內部控制質量指數有所提高。二是采用地方財政支出占當地GDP比重作為政府干預的代理變量。按照潘紅波等(2008)等的分析和實證，地方財政支出所占GDP的比重是衡量一個地區制度環境的重要變量，其所占比例越大，表明當地政府支配資源的程度相對較大，地方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也相應較大。兩種穩健性檢驗的結果見表7。從結果上看，和前文的研究結論基本上是相互一致的。

六、研究結論

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是如何進行演化的?現有文獻缺乏清晰的解釋。本文以企業內部控制制度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新聞曝光、政府干預及其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影響形成了如下研究結論。

第一，新聞曝光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起著促進作用。關于新聞曝光是否能夠起到促使企業制訂遺漏的控制制度或者修改存在缺陷的現有控制制度，學術界一直存在著不同見解與結論。持“有效論”、“無效論”、“有偏論”者皆有之。尤其是有偏論者完全否定了新聞曝光作為公司外部治理手段的正當性和積極意義。本文的研究結論表明，新聞曝光能夠促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演化與進步，這意味著聲譽機制在中國企業治理環境中是能夠發揮作用的。該結論為媒體治理有效論增添了新的證據。研究還發現，即使不考慮政府干預的調節作用，新聞曝光也能夠對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產生顯著性影響。

表7 穩健性檢驗

第二，政府干預具有相機治理的行為特征。政府官員對企業的干預在什么情境下發生以及其出于何種目的?現有文獻多是在“錦標賽理論”和“尋租理論”下進行考證與分析。而本文研究結論表明，在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上，政府干預是相機性的，也就是說，平時政府部門并不干預企業內部控制制度的制訂或者修訂過程，他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一旦企業被媒體曝光，那么政府部門就會相機性地進行干預，這是由于聲譽機制對政府官員形成的輿論壓力和新聞曝光在監管信息上所形成的信息傳遞機制都在發揮作用。

第三，政府干預強化了新聞曝光在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上的推動作用。新聞曝光與行政力量的交合作用在促進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上形成了效應增量，也即政府干預在新聞曝光影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中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進一步地分析還發現，這種調節效應之于國有企業而言要比非國有企業更加顯著。這一結論在政策上為政府部門介入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過程提供了合理依據和必要性。

七、未來研究方向

我們也注意到，本文研究仍有待于深化和拓展。比如，新聞媒體有電視臺、網絡和報紙等多種介質，不同新聞介質的效果可能存在著差異;又比如，同為報紙又有中央級媒體和地方級媒體之分，按照理論預期，中央級媒體曝光所形成的對企業和對地方官員的壓力會更大，在促使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演化上的作用應該更加明顯。如果后續研究能夠在這些方面進行細化考證，其將無疑能夠深化與延展該議題的研究領域，同時也將使研究結論更加堅實而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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