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巫師》：哲理與智慧并存的奇幻經典

姜凱麗

隨著《魔戒》《哈利.波特》等一系列電影的上映，全球刮起了一陣奇幻風潮，并帶動奇幻文學經典的再次被關注與影視化。無論是2011年改編自《冰與火之歌》的美國電視劇《權利的游戲》，還是2013年再度拍攝的《魔戒》前傳系列電影《霍比特人》，都既叫好又叫座，獲得了極高的關注與評價。在這股風潮中，與托爾金《魔戒三部曲》和劉易斯《納尼亞年代記》齊名的西方奇幻文學經典——美國女作家厄休拉·勒古恩的《地海》系列也不甘示弱，2004年，由美國科幻電視頻道改編成迷你科幻系列劇《地海傳說》，獲得較高收視率。而2006年，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之子宮崎吾朗推出了他的第一部動畫作品《地海戰記》，同樣改編自《地海》系列，并獲得當年日本國產片票房冠軍。

厄休拉.勒古恩是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創作范圍寬廣并都有不俗的成績：在科幻方面，她憑借《黑暗的左手》和《一無所有》，成為第一位兩次同時獲得科幻界最高獎項雨果獎與星云獎的作家：在奇幻方面，她著有經典作品《地海》系列；在青少年兒童文學方面，出自其手的“飛天貓”系列同樣評價頗高；同時，她還花了近四十年時間，與他人合作翻譯了老子的《道德經》。這位如今已進入耄耋之年的作家，深受老子的影響，作品中蘊涵著道家思想，充滿了哲學意味。

《地海》系列共六部作品，分別為《地海巫師》《地海古墓》《地海彼岸》《地海孤兒》《地海故事集》和《地海奇風》，整個系列問世后舉世矚目，被翻譯成16種語言，總發行量數以百萬計，受到廣泛好評。《地海》系列的六部作品都以“地海”這個勒古恩創造的虛擬國度為背景，彼此獨立而又相互聯系。其中偉大的法師“雀鷹”貫穿了前三部作品，而《地海巫師》正是雀鷹成名前的故事，可以說是整個系列的前傳，也交代了整個系列的背景。

與《哈利.波特》一樣，類屬兒童文學的《地海》系列同樣擁有大批成人讀者。究其原因，便是這些作品看似在描繪充滿魔法的不真實的世界，每位讀者卻都能在閱讀中找到自己與現實世界的影子，得到共鳴。《地海巫師》講述了一個心靈成長的故事。在遠古時期，人與龍本為同族，后來野心勃勃的人類選擇了大地和海洋，居住在島嶼；渴望自由的龍選擇了風和火，居住在“比西方更西”的土地上，世界便形成了島嶼與大陸的格局，從此人與龍不再有交集。故事主人公格得天生擁有法力，且學習魔法的天賦極高，十三歲左右便運用魔法幫助村子殲滅入侵的蠻族。對知識和力量的極度渴求，使格得不可避免的浮躁。在被大巫師歐吉安授予真名并收為徒后，他無法靜下心來體味歐吉安話里的哲學與細水長流的教學方式，于是去了巫師學院學習。在巫師學院，他因才華出眾而備受矚目，也因備受矚目而心高氣傲，并最終犯下大錯。他為學長所激，為了證明實力，挑戰觸犯禁忌的魔法，召喚亡靈，卻遭到未知的黑影襲擊，險些喪命。為了彌補過錯，也是為了躲避黑影，格得走上了一段從未有人完成的旅途，擊敗了蟠多老龍，險些成為黑暗太古力的奴仆……在這個過程中，恐懼與學習并存，格得不斷磨礪自己的心。而在歐吉安“轉身”的建議下，格得明白了自己不能一味逃避，而應該直面黑影，主動追尋，自己選擇前進的方向。最終，當格得意識到黑影其實是他的另一面，他借由自己的真名呼喚黑影，重新合而為一，為其所犯的錯誤畫上了句點。在之后的幾部作品中，格得已經成為最偉大的法師，沉靜如水，腳踏實地，堅定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不斷前行。勒古恩借由這個故事，探尋人類在自身成長過程中應對困惑與危機的有效途徑，為青少年帶來許多方面的啟示。讀者隨著格得的成長也一同在成長，當格得打敗黑影時，讀者也如撥云見日般獲得了重生。

但是，《地海巫師》絕對不是簡單的少年成長故事，哲學意味充斥在整個故事中。道家曾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一切皆在陰陽二氣之間，二氣相交形成均衡的狀態。勒古恩深受這種思想的影響，《地海巫師》便有著“一體制衡”的世界觀。在地海的世界里，并不強調善惡對立的二元價值觀，而是傳達著平衡、和諧。世間的一切都需要達到平衡的狀態，并在不破壞均衡的范圍內運作，而當平衡被打破，便是災難降臨之時。當然人類擁有支配世界的能力，卻要依自身能力而行，并且這種能力是用來維護世界的平衡的。格得在巫師學院學習時，他的師父告訴他，即使只是將天地間最微小的部分變化，也是改變了天地。所以只有在必要的情況下才使用咒語，因為變幻能力和召喚能力都可能會動搖天地的平衡。但是那時候的格得癡迷于學習魔法訣竅而沒有理解魔法存在的真正意義，才犯下大錯，并被黑影追擊，這正是“一體制衡”被打破而終有惡果的體現。事實上，知識與力量都不是最終目的，當你學習了知識背后的道理后，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選擇并堅持下去。隨著故事的發展與格得的成長，格得漸漸懂得了這些道理，也理解了歐吉安法師的智慧。

作為格得的第一任師父，法師歐吉安是書中哲學思想的化身。他本身便充滿哲思，為人沉默寡言，崇尚無為而無不為。他不斷游歷，被稱為偉大的法師。但是，在巫師聚集的島上，常常能看到烏云到處跑，因為一個接一個的法術會不斷改變烏云所在的位置，歐吉安卻從不施展魔法，任憑大雨降落到任何地方，這便是一種“無為而治”。在教導格得時，歐吉安并沒有教授具體的魔法知識，而是讓格得去聆聽，以此了解世界的本質。格得計較于世間萬物的用途時，歐吉安卻說明白萬物存在的本質比知道用途更為重要，這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實用主義，卻不失為一種哲學的智慧，正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同時歐吉安告訴格得，“要聆聽，必先靜默”。所以歐吉安沉默著去認識萬物，也在沉默中教導著格得，因為“惟靜默，生言語；惟黑暗，成光明；惟死亡，得再生，鷹揚虛空，燦兮明兮”。而當格得遇到危險時，“轉身”二字，精準地解開了格得的疑惑，也充滿了智慧。面對巨大的恐懼，一味地躲避并沒有用，而應該直面。歐吉安就如一位充滿哲思的智者，安靜地認識世界的本質。

除此之外，兩套姓名系統也是書中的特色所在，細思下充滿哲學意味。在地海，每樣事物、每個人都有名字，同時擁有另一個真名。當知曉了某物（人）真名的時候，便能成為其主人。巫師們必須學習萬物的真名，并依靠真名施展魔法。格得第一次去巫師學院時，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進入大門，守門人同意幫助格得的條件便是——“說出你的名字”。格得對陣蟠多老龍時，其實勝算并不大。但是依靠說出了蟠多老龍的真名，格得擊敗了它。這不禁使人想起宮崎駿的《千與千尋》，少女干尋和父母誤人靈異小鎮，她的父母由于貪吃遭到懲罰變成了豬。千尋為了拯救父母，在湯婆婆的助手小白龍的幫助下，進入澡堂工作。作為代價，她被湯婆婆奪走了名字，成為“千”。被湯婆婆沒收了名字的人只能永遠被束縛在她的店里，但是當干尋想起小白龍名字的那一刻，便從湯婆婆手中解放了小白龍，這與《地海巫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其實，真名象征了事物的本質，也就是說，學習名字，便是認識世界的過程，學習真名，便是探尋本質的過程。而真名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掌握真名，才能真正透過形式看本質，并在了解本質后維持世界的平衡。

從某種程度來說，《地海》系列與宮崎駿的動畫很像，看似是以簡單的故事吸引青少年觀看，實際上卻蘊含著深刻的哲理與人生的智慧。宮崎駿曾經表示他煩惱的時候，困倦的時候，都閱讀勒古恩的作品，并從中獲得動畫靈感。他雖然沒有親自將《地海》系列搬上熒屏，卻承認從早期的《風之谷》到后來的《哈爾的移動城堡》都受到《地海》系列的影響。宮崎駿的兒子宮崎吾朗也承認自己和父親都是勒古恩迷。如今看來，勒古恩的作品已經影響了許多人。相信經過時間的沉淀，《地海》系列的影響將不斷擴大，價值不斷被重新挖掘，而書中的哲理與智慧能為更多的人帶來思考并進行再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