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蜂鳥

董晨晨

妻子瑪麗安很愛鳥，她可以在陽臺上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只為等候_只蜂鳥的到訪。

我家訂有《鳥語花香》雜志，還買來里面推薦的喂鳥器，只是鼓搗半天，才引來一只小鳥。

等候小鳥前來安家的過程很漫長，一旦等到令人格外興奮，就像等待唐·梅里爾的作品。我在他的網站上下了單，只為給妻子一個驚喜。

唐是手工吹制玻璃的大師，不知道今天送到我手上的是一件什么樣的作品，我滿懷期待，想象著妻子驚喜的模樣。

待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盒，撥開填充在內的泡沫塑料，發現里面還有一個小盒子，像圣誕節睜大眼睛到處尋寶的孩子，我的心跳越來越快，等待著寶貝璀璨登場的那一刻。

打開小盒子，還有很多緞帶纏在寶貝外面，一層又一層，把它裹得嚴嚴實實。我輕輕地解著，卻在這過程中聽到了“咣當”—聲。

我心頭—緊，直到把包裝層層褪去，才發現自己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這件精美的玻璃飾品已經不再完整。

多么令人心碎，不僅因為它是我想送給愛妻的禮物，更多是因其傾注了作者的大量心血。這只玻璃蜂鳥的顏色艷麗，每—個微小的細節都透露出作者的巧思，該是耗費了多少小時才能完成這樣一件上等的藝術品？可是如今它卻碎成了三段。

我立即拍了照片，做成電子郵件的附件發給唐。不一會兒，他就打來電話。“唐，我對這件事感到很抱歉。”—拿起話筒我就立刻對他說。“鮑勃，雖然這種事不經常發生，但有時也是難免的。”電話那頭他的聲音深沉而平和。“我今天就把它給你寄回去，沒準你還能把它們拼湊在—起。”我反倒顯得比他還要著急。

隨后他不停向我道歉，說從照片判斷直該是裝運過程中盒子受到撞擊所致。我覺得他完全沒必要向我道歉，我也曾給客戶郵寄過茶杯，不管包裝時多么盡心盡力，運送過程中還是難免會有此類事件發生。倒是他這位峰鳥締造者的聲音，雖與我遠隔萬水千山，慰藉了我的神經。

“同樣的蜂鳥還有另—種顏色的，明天我就寄給你。”他說。

隨后我們又聊了幾分鐘，放下電話后，我的心情陡然好轉了。

我把小小的玻璃蜂鳥放在自己的手心，把三塊碎片拼湊在—起。雖然它已殘缺，卻依然閃爍著光芒。如果未曾破碎，這小小的鳥兒是否也會展翅飛翔，我想象著它完整的模樣。

唐還可以為我收到的殘缺工藝品換貨，而另一位手工藝大師呢？同樣，那位大師也技藝精湛，對自己的作品付出了大量心血，可是有時外力卻將他的作品毀壞或擊碎。

那些無法替代的作品啊，經過時間的洗禮從而具備了更多價值，它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是來自大師的杰作。

它們不能被回爐再造，它們因為各自不能回避的命運，有的擁有的是輕微的裂痕，有的則碎盛了兩半，而有的更是碎成了千萬片，但即便這樣也不意味著它們不再能變得完整。

對，你知道我說的這位大師是誰，他就是造物主，而他的作品就是人。人生在世總是難免受到傷害，在經歷了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后，你復又從失去中找到完整的自我，因為你知道自己仍然擁有獨一無二的美麗，你能聽到造物主對你的召喚，他的聲音深沉而平和，暖風般撫慰你心。他會輕輕地告訴你：“是的，你是受到了打擊。”如果你相信他，他會用時間來黏合你的傷口，還你一對飛翔的翅膀。

即使是受傷的蜂鳥也有它無可取代的價值，因為它知道，它的美麗不會因為形態的變化而改變。你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