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

施水液

看到白鷺你會想到什么

在退了潮的泥灘上見到兩三覓食的白鷺，你會想到什么？

熱愛生活的文藝青年可能會想到廈門人。他們很容易從白鷺這樣悠閑自得的姿態生出感慨：“像足了廈門人！”不過的確，很容易在廈門看到各種各樣隨意安閑的人。大概喜歡喝茶的地方的人們過著的都是安逸悠哉的生活。

愛好文史的人可能會想到廈門島別稱“鷺島”、鷺門、鷺嶼，宋代時還曾經叫作“嘉禾嶼”。他們會告訴你：白鷺是益鳥，和嘉禾一樣，對農業社會的先民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也印證了廈門島的發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帶有農業經濟的特點。

深愛大自然的人則會感慨：白鷺漸漸多了起來，可見生態環境有所恢復。年輕的朋友也可以因此知道，原來曾經一度，“鷺島”上竟然是看不見“鷺”的。這也為我們敲響了生態環境保護的警鐘。

對語言文字感興趣的人可能要多問一句：“白鷺用廈門話怎么說？”可能生在廈門長在廈門的年輕廈門人會不太確定地回復你：“好像就是白鷺吧？”但是辭典上記的多是“白鷺鷥”或“白翎鷥”。你看，我們需要保護的不僅是自然生態，還有文化生態。

但文化生態的恢復卻要難上許多。我們正在經歷文化的趨同，甚至是熱烈擁抱文化的趨同。也許人人多少都覺得自己地方的文化傳統值得保護和恢復，但努力于保護和恢復地方文化傳統的，始終只是少數。所以猶太人復興希伯來語才會被認為是“奇跡”。

從語言工具論的角度來說，在現代經濟生活中，怎么方便怎么說固然無可厚非。但是語言不僅僅是工具。不同的語言還關系著不同的族群歷史、風俗習慣、文化信仰，而這些，不正是我們去不同的地方旅行，除了不同的風景，還想看到的不一樣的東西么？

所以，去不同的地方旅行，也可以嘗試了解一下當地的語言。對于白鷺這樣一種雖然珍稀，卻也非廈門獨有的物種，也許你認為不值矚目。但是我在問了廈門友人，在地人怎么用廈門話稱呼白鷺，又去查閱了幾本閩南語辭典之后，想起了“白翎鷥，車糞箕，車到溝仔墘。跋一倒，拾著兩仙錢……”這么一首童謠，有了一些收獲。

這首童謠有什么特別之處呢？這是我很早以前聽過的臺灣流行版本，廈門《閩南方言與文化》鄉土教材上是這樣的：“白鷺鷥，擔糞箕，擔到海仔墘；跋一倒，拾兩圓……”我關注的差異是“兩仙錢”和“兩圓”。“仙”很明顯是個錢幣的單位，但具體是哪個單位呢？辭典上說，“仙”借自英語，是cent的音譯。這是我的收獲。

但你說你不研究這些，也沒關系，你可以通過童謠認識一地的風俗風物。比如這首《白鷺鷥》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其中一些很長，大概是編童謠的人偶然看到白鷺來了興致，自己跟自己玩接龍，從白鷺想到挑簸箕到海邊又想到撿到錢，然后開始腦洞大開“……雞僆跳過枝，龍眼換荔枝。荔枝樹尾紅，熟的送丈人……”這樣你就可以知道，閩南人叫沒生過蛋的小母雞“雞僆”，又知道閩南盛產龍眼和荔枝等。

所以你看，你只是在退了潮的泥灘上見到兩三覓食的白鷺，但是多問一句，也許你得到的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