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乃丹
作為一件藝術設計作品的魅力在于其引發的多重隱喻,而自從現代主義開始,幾何抽象形體所產生的各種各樣的樣的隱喻,更是為人所樂道。本文運用符號學和心理學的相關知識著重說明了幾何形體創造出奇妙的隱喻的原因。
眾所周知,如今的悉尼歌劇院已經成為了澳大利亞的標志性建筑。每一個人在欣賞這座美麗的現代建筑時,通過她優美的幾何造型,獲得了各種各樣的隱喻式反響。在設計悉尼歌劇院的設計師喬*伍重眼里,建筑的殼體像飛翔的鳥翼,像白色的海貝和馳騁的風帆。有的評論家指出,一個個堆積的殼體就像不謝的花蕾。也有澳大利亞建筑系的學生把這同一特點漫畫為“烏龜交尾”。而在我看來,整個悉尼歌劇院則像一顆一顆鯊魚的牙齒。我想這也許就是藝術的抽象表現的魅力,高度提煉的幾何形體創造出了豐富的隱喻,并且隱喻越多,藝術作品就越值得回味。
那么隱喻是如何產生的?為什么幾何形體可以產生美妙的隱喻?為什么每個人體會的藝術作品所帶來的隱喻是不一樣的?以下我就這三個問題展開討論。
在解釋什么是隱喻之前,我先來說明一下什么是符號。皮爾斯把符號理解為代表或表現其他事物的東西,可以被人所理解或解釋并對人具有一定的意義。符號可以由以下三種要素構成:其一為媒介,它是一種物質存在,用于表征或替代某一對象;其二為指涉對象,即符號所指稱和表征的事物;其三為解釋,即為人所理解并傳達出一定意義。在指涉對象關聯中,涉及符號與表征對象的關系,也就是涉及如何來表征的問題。皮爾斯將對象關聯向度的下位符號劃分為圖像符號、標識符號和象征符號。圖像符號是通過對于對象的寫實或模仿來表征對象的,也就是建立在相似性的基礎上,它必須與對象的某種特征相同,具有明顯的可感知的特性。標識符號是指符號與被表征的對象之間具有因果的、空間的或邏輯的聯系。象征符號是指符號與被表征的對象之間并無直接聯系,而是靠約定俗成產生某種觀念的聯想。
所謂隱喻,在雅各布森的符號學理論中,是指以類比或相似性為基礎的比喻代用詞。而約翰*米澤爾頓*穆里則把隱喻描述成為“一種手段,通過它來用較多相似性的東西比喻較少相似性的東西,用熟悉的東西比喻陌生的東西”。在這兩個不同的定義中,“相似”這個詞出現的頻率最高,再結合剛才對圖像符號這一概念所下的定義,可以說這種由幾何形體所產生的隱喻說是由圖像符號所產生的多義引發,這種多義并不是局限于幾何形體本身的,是一種全新的夢幻的體驗。比如,在天文學還沒有得到全面發展的過去,“天圓地方”的概念深入人心。中國古代禮器玉琮的造型是內圓外方,這里的幾何形“圓”和“方”暗指天與地,似是印證“璧圓象天,琮方象地”的道理,也體現著天地合一的理念。
不過,有趣的地方現在就出現了,“圓”和“方”來自于對于“天”和“地”的抽象概括,而正是由于這種玉琮內圓外方的組合方式,才給人以“天地合一”的隱喻。當我們剛剛開始畫真人頭像時,老師會教我們,在處理復雜的骨骼或肌肉結構時,把它們概括為幾何形體,比如,頭部整體可以是一個長方體,眼睛和它們周圍的結構可以概括為球體,嘴部和口輪匝肌是圓柱體。所以,有些人就認為這種抽象的幾何的藝術可以理解為一種“外科整形術”,他們覺得只要對現實中客觀的物體省略或添加一些因素,對他們所發現的東西加以改造和變形,分離或聚合,就可以了。但我想這忽略了幾何形體作為符號,所傳達的多重含義。那通俗一點說,圓形,是太陽,也可以是人的臉,還可以是花瓣;方形,是電視機,也可以是一塊糖,還可以是一個電腦鍵盤上的一個按鍵。各種各樣的幾何形體在藝術家的不同安排下,在不同的語境中,在不同的組合方式里,產生了各種各樣奇妙的隱喻。正如阿恩海姆所說:“……并不存在由經驗到形式的直接轉化,而寧可說是在尋找對應物。”在我看來,他所說的“對應物”,就是指的是符號,而我們創作和設計的過程就是一個符號化的過程,或者具體來說幾何符號化的過程。
查爾斯*詹克斯在《后現代的建筑語言》指出:“對一座現代建筑越不熟悉,人們越要把它和一座熟悉的建筑作隱喻式的比較。這類某一體驗向另一體驗的匹配是所有各種思維,尤其是創作思維的特性。”以勒*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為例,曾有人描述了以下五種隱喻,合攏的雙手、浮水的鴨子、一艘航空母艦、一種修女的帽子,最后是攀肩并立的兩個修士。朗香教堂作為一所教堂,相比巴西利卡式教堂、羅馬式教堂、哥特式教堂帶給人的肅穆成熟穩重,她充滿了天真與浪漫。“這是一個教堂么?”這是大多數參觀這座教堂的人的疑問。那么拋開她作為一所教堂所具有的功能意義,純粹從其外表幾何形體的造型出發,這種長方體、圓錐體與各種異型幾何體的復雜的組合,會給人一種既陌生又似曾相識的感覺,也就產生了多重的聯想與隱喻。正是這種“似與不似之間”幾何形體的組合,激發了人產生了豐富的隱喻,使欣賞者仿佛在夢境中游走。而從格式塔心理學的角度,可以理解為“視知覺對復雜的格式塔的感知和組織比較困難,它們喚起一種緊張感,需要進行積極的知覺活動。可是一旦完成之后,緊張感消失,人會得到更多的審美滿足。”
還有一種現象事關幾何形體與隱喻,也非常有趣。隱喻,是指以類比或相似性為基礎的比喻代用詞。在這里,雅各布森所指的“類比或相似性”并沒有特指是單純的視覺形體上的“類比或相似性”。所以,我想這種“類比或相似性”也可以是視覺與味覺,甚至可以是視覺與聽覺上的相似。在心理學上有一種現象被稱為“聯覺”,即各種感覺之間產生相互作用的心理現象,即對一種感官的刺激作用觸發另一種感覺的現象。最常見的聯覺說法應該就是“冷色”、“暖色”的說法了。那么回到作為符號的幾何形體上來,圓形除了我剛才所說的太陽、人臉、花瓣的含義以外,在我看來,它是甜的,當然這里指的是正圓,因為橢圓就有些澀口了。方形是索然無味的,長方形是苦的,而且越長的的長方形越苦。悉尼歌劇院的整體造型是苦的,朗香教堂則是甜的。當然,這都是比較個人化的體驗。
曾經有這樣一個實驗,給饑餓的人和已經吃飽喝足的人看同樣的一個圓形,對于他們的意義是不同的。饑餓的人更多會說這個圓是一個餅或其他食物;而已經吃飽喝足的人會說些與食物無關的含義。這也就是說明,人作為一個個體所具有的不同的生理狀態和心理狀態,對一個作品或一種幾何形體的隱喻的不同的理解。當人作為社會中的人,不同群體中的文化上的差異也造就了對于同一作品的隱喻的多樣性。而正是這種不同或多樣性,使得藝術作品更加精彩。
(作者單位:天津理工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