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永潔
摘要:沈從文筆下湘西一個顯著的特點是對傳統湘西形象的顛覆、超越以及改寫,本文主要使用形象學對湘西形象的特點進行探析,對湘西形象的文化內涵進行進一步地開掘,對沈從文先生筆下湘西形象的特點進行深度探析。
關鍵詞:沈從文;湘西形象;特點探析
在我國,湘西形象源遠流長,在其數千年形象的塑造過程中,主要是以漢族為主作家群的主觀映像,由于受到傳統“夷夏之辨”思想的影響,湘西一直給人留下閉塞、落后、野蠻的主觀印象。沈從文解讀出的湘西是人天合一的信仰,呈現出湘西形象是原始本色的。
一、湘西形象的特點
湘西是指現在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但是,作為歷史、地理、文化以及行政區域相統一的湘西,而應該是一個更大的地域范圍。湘西大體上涵蓋了現在的湘西自治州、懷北地區、張家界、邵陽地區的一部分,以及常德的一部分。這個較大范圍的湘西就是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湘西。
湘西形象是指塑造者從自己周圍的文化角度出發,再結合客觀的認識以及社會集體思想物,最后通過主觀的加工而得出的湘西形象。沈從文先生之前的湘西形象就是人們依托個人的主觀想象、社會集體的想象而得到的。湘西位于中原的西南一隅,在文化上,其處于中華文化之外,一直被視為經濟、政治、文化的化外之地、荒蠻之地,其一直處于“夷-夏”的弱勢文化地位,異域、異地、異族的身份決定了湘西無法和中原形成“自我”、“他我”的關系,而是一直處于被大量的描素、想象的一個劣勢位置。因此,漢族作家作為古典湘西的主要塑造者,這也導致了古典湘西形象的他者化、淡薄化、概念化、平面化、的特點。
二、湘西形象的存在方法
湘西形象的存在方法,按照邏輯的可能性可以分為胸中湘西、眼中湘西、手中湘西。
(一)胸中湘西
胸中的湘西是通過觀察者的一番想象、加工而形成的湘西,是被言說、被評價、被判定的湘西,同時也是被美化、被妖魔的湘西形象。形象學作家認為:每一個形象都只是被想象的形象,最終只是個人或集體想象的產物,該形象寄托了想象者的思想、趣味、情感、經驗,而這一切都和真實、客觀無關。近年來,人們把湘西想象為蠻匪,又或者世外桃源,這也只是想象者個人主觀性的產物,是塑造者個人欲望的表達,和客觀的湘西形象相差甚遠。真實、客觀的湘西,只適合被放在括號里的,存而不論。將自由想象、個人趣味作為本質的胸中湘西形象,在其形式上也存在一定的缺點,即漂浮不定、稍縱即逝、不易把握,就像人的眼睛一樣,眼睛只有通過鏡子才能看到自己的樣子,而不能通過自己的眼睛看到眼睛的模樣。同樣,胸中的湘西形象是不能通過自己證明自己的,而是使用手中湘西將自己呈現出來。
(二)眼中湘西
談起湘西,人們就會有一絲的期許和一絲的顧慮,那什么才是真實的、客觀的湘西形象呢?只有眼中的湘西,通過眼睛看到的實實在在、真真實實的湘西,才是客觀的、真實的湘西形象。然而,古人云:眼睛就是心靈的窗戶,通過眼睛看到的東西,就會自然而然地進入道人的心靈,任何人、物一旦進入到人的心靈,就會被心靈加工給變甚至進行扭曲。所以才會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這一說法,就會有卡希爾所說的:“海膽有海膽的世界,蒼蠅有蒼蠅的世界”。所以,人們所謂的客觀的、真實的湘西形象是不存在的,只是說是塑造者的一種假定或者邏輯的預設。
(三)手中湘西
手中湘西是將胸中湘西進行物化和外化,是對稍縱即逝、漂浮的湘西形象的符號化、文體化、固話。文本化的湘西形象大概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廣義的湘西形象,包括:繪畫、音樂、舞蹈、雕塑等文學文本,例如:小說、散文、詩歌、歌劇等等。這是最典型的、最具有審美意味的湘西形象。《楚辭》、《世外桃源》中的湘西形象就是最具有典型的湘西形象。二是準文學文本或者副文學文本,比如:書信、筆記、游記等,《老學庵筆記》、《溪蠻叢笑》就是這其中的代表。三是非文學,比如:正史、方志、文物、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等等。
三、湘西形象套話
套話先前是指印刷時使用的“鉛板”,之后又被引申為舊框架、老俗套。在形象學中,套話是指自身對“他者”形象的固定化,而且這個固定化想象在長時間內是有效的。套話屬于最小的單位,是一定時間內一個民族對他族的全部看法,是對社會集體思想的抽象化表達,比如:小日本、洋鬼子等等。湘西形象的套話大概有三個:蠻夷、土匪、世外桃源。
(一)蠻夷套話
《詩經》中的“錦蠻黃鳥”,其中蠻是指一種特別美麗的鳥,也就是湘西經常能夠看到的金雞,在《山海經》中描繪的蠻,也是一種鳥,其名字叫“蠻蠻”。在先秦的時候,中原的化部族常常以自我為中心,對周圍的所有部族進行了各種的想象,東邊被想象成夷,南邊被想象成蠻,西邊被想象成戎,北邊被想象成狄,因此,“蠻夷”有時是指周邊弱勢文化的種族,弱勢是和中原文化相對而言的。“蠻夷”代表著民族在文化上的弱勢,而不是國家的名稱或者地域上的弱勢。
(二)土匪套話
蠻強調的是文化,匪強調的是政治和法律,蠻是指文化落后、不通聲教、性情野蠻,而匪是指刑事犯罪、殺人越貨、是一種政治上的敵對。湘西人由一開始的文化之蠻轉變為政治之匪,最早記載于《后漢書》中:五溪蠻、武陵蠻“時為盜寇”。這里的盜寇是刑事犯罪和敵對政治,到清代官修湘西的方志中,“苗匪”一詞的含義大概是勢不兩立的政治敵對,這是一種純粹意義上的匪,一直延伸帶到現代的政治斗爭中,辛亥革命時期的“粵匪”、義和團之“拳匪”、國共之“共匪”等都是具有一定的政治含義,卻沒有文化或者法律的含義。
(三)世外桃源套話
從古到今,人們對世外桃源的迷戀是一種普遍的情結,當人們被“我是誰?我來自何方?又將往何方去?”這些問題困擾時,世外桃源將是一個永遠無法化解的情結。對于西方人來講,世外桃源被定義為柏拉圖的“理想國”、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康帕內拉的《太陽城》、培根的《新大西島》等等。而在中國,世外桃源是莊子的“赫胥氏之時”、“至德之世”、“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這些所有關于世外桃源的精神情結,雖然都是很美的,但是又會給人一種太過虛幻、太過漂浮的感覺,人們總是試圖在現實生活中找出這么一個世外桃源。所有人中只有陶淵明獨具慧眼,將室外桃源派給了湘西,《世外桃源》人盡皆知,使得原本荒無的湘西成為了世外桃源的形象大使。從此以后,就如沈從文先生說的所有的讀書人都應該讀一讀《世外桃源》,桃源被認為是洞天福地。由武陵漁人發現的一所寶地,桃花夾岸的美景,當發現有客人來了,鄉下人有的殺雞、有的溫酒,這些鄉下人都是先前避秦而隱居在此的,只是不知道是漢朝時期的還是魏晉時期的。從那以后,中原華族對湘西形象的塑造不再局限于蠻、夷兩種,還有世外桃源。當代大詩人:王維、李白、杜甫、白居易,這些詩人都沒有去過湘西,但是都對湘西進行一番的想象,都把湘西想象成為讓人魂牽夢繞的世外桃源[1]。
四、湘西形象具備的功能
形象具有“自我”與言“他者”的兩重功能,塑造者通過塑造人物來認識自我,這就是形象的功能,塑造人物形象是進行自我認識的重要舉措之一。湘西形象也是塑造者為了認識自我而想象的他者形象。其有兩個方面的功能:烏托邦顛覆功能以及意識形態的整合功能
(一)詳細形象具有烏托邦顛覆的功能
所謂烏托邦顛覆功能,是指當塑造者所處的時代、社會出現了種種難以緩和的矛盾,這時塑造者就會將理想寄托在“他者”、“異域”身上,將構建和現實相對的一種形象,從而具有一種對現實顛覆的功能。通過對“異域”的幻想來對現實的質疑、對現實社會的譏諷。湘西形象表現了塑造者對湘西輕松的生活狀態、淳樸的風情向往,把湘西想象成不同于當時時代的世外桃源,通過對湘西的講述來表達自己對現實世界的不滿以及對理想國的向往。
(二)意識形態具有的整合功能
整合功能是指塑造者本人內心比較強大,而且對自身所處的環境又比較滿意。因此,塑造者試圖將“他者”全部都納入到“自我”的體系中。一般情況下,塑造者會通過兩種方式來證實自己認可的事物:論證異域中和“自我”相異面的荒謬性或者論證異域中和“自我”相似面的正確性。在面對弱勢文化群體時,塑造者常常以“自我”的標準來衡量“他者”的行為習慣,通過對“他者”的否定來對定“自我”肯定的目的。古典湘西形象也具有這一特質,對湘西的落后進行描寫來反襯出中原文化的合理性、普世性,就是所謂的意識形態的整合功能。這種意識形態的整合功能是通過湘西的閉塞、落后來襯托的,襯托出“自我”先進的文明,造成一種強烈的反差。這是對“夷夏之辨”觀念的延伸,是對漢民族文化的一種保護,更是對湘西形象的整合。《世外桃源》的作者陶淵明,通過作品來表達對東晉末年的國家分裂、戰爭頻繁、政權交替現實社會的否定,表達了作者對原理戰爭世外桃源的向往。作為文學形象的代表馬克·莫哈指出:要想實現烏托邦顛覆的功能,當塑造者對“他者”進行烏托邦式想象時,常常是冒著將“他者”太過理想化的風險。另一位文學形象的代表亨利·巴柔指出:西方人為了對西方現實世界進行顛覆和否定,常常會對遙遠的東方進行烏托邦式的想象,此時東方是一種奇異的景觀:缺乏理性,代替的是殘酷、激情和神奇,沒有現代化和進步,是逝去的花園活著重新發現的神秘天堂[2]。
沈從文先生以現代的湘西形象作為依托,對傳統的湘西形象進行了改編、顛覆,打破了幾千年來人們對湘西形象的集體想象,結束了烏托邦化的極端化湘西形象與主觀意識形態的妖魔化,使得了人們對湘西進行了重新認識,展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種全面的、多維的、立體的的湘西形象,與此同時還豐富了全世界文學的形象。沈從文先生對湘西形象的重新塑造打破了湘西一直被“他者”言說的傳統,巧妙合理地避開了“自我湘西化”的傾向,沈從文先生將集體作為背景,沒有避開古典湘西形象的描述,對“土匪”、蠻夷”、“世外桃源”中的內涵進行了更深程度的挖掘。沉陷出一個神秘卻也憂愁的湘西形象。
【參考文獻】
[1]楊春.沈從文筆下“蠻夷”湘西形象的現代闡釋[J].文藝理論,2013,(07):70-72.
[2]孫寶華.淺析沈從文筆下湘西女性形象的獨特內涵[J].安徽文學,2014,(12):3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