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宗教儀式劇源于古老的宗教祭祀儀式,是一種以祭祀神靈、祈愿攘邪為目的的戲劇演出。《公保多吉聽法》,亦稱《米拉日巴勸化記》或《獵人與小鹿》,是一出在安多藏區流傳較廣、影響較大、深受當地群眾喜愛的藏族儀式劇,表演中有歌有舞、有說有誦,可以說是羌姆與戲劇交融的產物。本文試以德欽寺《聽法》為例,探討和分析短劇中所體現的美學思想。
關鍵詞:儀式劇;美學;象征;生命形式
《公保多吉聽法》(以下簡稱《聽法》)講述的是一個宣揚佛法思想的勸化故事。故事說的是獵人公保多吉在林中獵鹿,鹿在慌忙逃生的途中遇到圣者米拉日巴,便上前求救,米拉日巴即施法教,調伏其于座前。隨后獵犬吠而追之,圣者又施法教,勸其收斂追殺之心,亦被調伏于座前。此時,公保多吉趕來,見鹿與獵犬均順伏于一喇嘛座前,便拔箭向米拉日巴射去,未曾想射出的箭非但沒有射中,反而折斷了,方悟此人定非凡人。米拉日巴乘機勸化,獵人終于悔悟,放棄了殺生的惡念,皈依了米拉日巴。
《聽法》自清代以來便流傳到青海各大寺院,被稱為“米拉日巴羌姆”或“哈羌姆”。青海省同仁縣隆務寺是黃南藏戲的誕生地,這里很早以前就演出過儀式劇形式的《聽法》。在青海省黃南州尖扎縣德欽寺和同仁縣浪加寺,至今仍保留著形式較為完整的安多語藏戲《聽法》。無論在表演風格、音樂特色還是舞臺美術方面,都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內涵。下面,試以德欽寺《聽法》為例,探討和分析短劇中所體現的美學思想。
一、虛實結合的藝術風格
藝術中美的體現離不開虛幻和寫實的統一,亦真亦幻最容易使人發揮無窮的想象,塑造出富有生命力的藝術形象。德欽寺《聽法》的整個表演過程除對故事進行必要的加工、提煉、夸張乃至變形的藝術處理外,還加入了部分模仿生活的寫實情景,使整個戲劇表演在虛實風格的轉換上獨具特色。
首先,山神、鹿、犬、隨從及公保多吉兄弟均頭戴面具,造型既夸張又寫實,既具象又抽象,多以寫意的“忿怒相”體現出降妖伏魔的氣魄,具有獰厲、神秘的美學特征。如:山神(單巴)面具,盡管面目和用色均相對溫和,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山神眉毛上挑,略有點圓眸怒瞪的神情,充滿威懾力。主人公公保多吉的面具,黑膛大臉,白發須眉,巨目圓睜,給人一種兇悍、望而生畏的感覺。獵犬面具造型極為寫實,栩栩如生,從怒似噴火的雙眼和猛張的血盆大口中,充分體現出動物的獸性與兇猛之美。
其次,溫巴頓中舞者韻律化的念誦和圣者“道歌”曲調的吟唱形成強烈的對比。前者是將要發生的故事內容介紹給在場觀眾,因而力求生活化,并抑揚有致,以解除單調、沉悶之感。后者是為了體現圣者米拉日巴普度眾生的梵音,故使用程式化的“道歌”曲調,更符合劇情的需要。然而,無論是連珠念誦還是類型化的唱腔,都從各自不同的角度展現出藏族儀式劇的獨特魅力。
最后,程式化的舞蹈動作和寫實的生活情景交相輝映。《聽法》中的“鹿舞”表演極具特色。伴隨著音樂的加重加快,兩只頭戴鹿型面具的表演者急促地舞動上場,呈現出驚恐不安的態勢。“鹿舞”表演中運用了大量具有一定難度的動作,如“旋轉”、“涮腰”、“小跳”等,同時運用模擬寫實的情景,如用雙角有力地撞擊地面,生動地表現出鹿遭受獵人追襲時的痛苦和掙扎。
二、人神合一的象征體系
《聽法》的表演體系仍然限定在儀式的范圍之內,整個儀式中又包含了多個不同的分支儀式,如:誦經儀式、舞蹈儀式、驅邪儀式、戲劇儀式等[1],這些儀式都是圍繞著向“鬼神祈愿”的基本主題展開的。
儀式中的神圣法器體系,一方面是通神的媒介,具有不可言說的神秘之力,另一方面又是古代禮樂文明的體現,其中以“鼓”為首的儀禮已經成為藏族儀式劇的主要伴奏體系,“鼓”既是樂器又是法器,這反映出藏族文化中所滲透的鐘鼓禮樂觀念:生人與亡靈之間,生人、亡靈與祖先世界之間,都要靠神鼓系統發出的樂音來進行溝通和交流。天神、祖靈、巫祝、魂魄等,也都要靠此類音樂歌舞的符號效應來激發、調動和取悅,從而達到人神合一的目的。
儀式中所佩戴的面具,是原始巫術意識和圖騰崇拜的一種物化形式,又是溝通鬼神的重要載體。“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是對這一觀點最為直接的表述。在儀式表演中,通常以面具為媒介,把心靈中作為偶像的神佛變為現實中活靈活現的神佛,把佛經的抽象教義變為直觀可見的場景和形象,用藝術的形式來反映宗教精神,以弘揚藏傳佛教的經典和思想。
儀式面具的色彩,也多具有宗教象征意義。如白色象征著純潔,黑色象征著邪惡,綠色象征著生命,黃色象征著神圣等。在《聽法》中,山神面具為白黑兩色,采用羊毛和羊皮材料制成,給人亦人亦神的感覺;紅色的獵犬面具象征著憤怒、兇惡與最終被馴化的忠誠。面具的色彩表現與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其主旨都是以佛教思想來教化人多行善積德,脫離六道輪回的苦海,另一方面也包含了世人向鬼神祈求福祉的美好愿望。
三、流轉往復的生命形式
“生命形式”是藝術對象最高層次的審美。蘇珊·朗格在《情感與形式》一書中,指出藝術符號之所以具有感人的力量,是因為其具有生命的形式[2]。
《聽法》中所包蘊的“生命形式”是伴隨著變幻的舞步而得以充分體現的。在舞蹈表演的過程中,自由靈動的步伐、高低起伏的動勢,跳躍回旋的姿態無不體現出強大的生命力。跟隨抑揚頓挫的音樂節拍,舞步呈現出快慢緩急的變化,使儀式表演成為一個有機的、充滿節奏感的整體。儀式表演的“生命形式”還體現在夸張的面具造型上,線條的流轉起伏,色彩的濃重絢麗無疑都昭示著一種生命力的勃發。同時,面具視覺符號中的線條起伏、色彩轉換、造型變化等所形成的運動和節奏,使藏面具各視覺要素間產生聯系,并形成內在的動態的統一,這使得儀式表演呈現出一種勃勃的生機。
另外,《聽法》中的有機統一性體現為對立變化中的統一,這種對立統一既表現在視覺符號要素上,也孕育于藏傳佛教文化當中。藏傳佛教認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會經歷從孕育到出生、逐漸成長衰老最后死亡的過程,死亡是與生俱來的,生之伊始就蘊含了死的因素,而死亡也就意味著重生,兩者互相滲透不可分割。將死亡和重生兩種生命形態完美統一起來,宣揚“生命循環往復”、“早日得度重生”的宗教思想,反映出藏傳佛教文化對生命的終極關懷。同時,也體現了佛教中普世性的哲理內涵。
【參考文獻】
[1]曹婭麗.藏族儀式劇與宗教祭祀儀式之關系—安多地區藏族“米拉羌姆"儀式戲劇分析[J].中華戲曲,2012(03):70-74.
[2]蘇珊·朗格,劉大基 傅志強 周發祥譯,情感與形式[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1986.
作者簡介:馬冬梅,女,漢族,山東文登市人,碩士,青海師范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