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地平線的張力

仲忠誠

《西地平線上》讓高建群明白了“世間有大美”這句話，“世間有大美”和“世間的大美”的區(qū)別在于，“世間有大美”既要寫世間，又要寫大美，要通過寫世間來表現(xiàn)大美。3000多字的一篇散文要寫出西地平線這一世間不容易，要表現(xiàn)出大美而不顯得空洞或突兀更不容易。多角度選取富有張力的片段，渲染出大美的效果。

這篇散文寫了三個片段的畫面：

第一幅畫面是這樣構(gòu)成：車在定西高原盤旋，讓人聯(lián)想起定西高原起伏連綿的高山，此時的天已經(jīng)有些暗淡，隱隱約約的幾顆星星很好地襯托出此刻天地間的蒼茫。人在埡口，很好地突出從低處向上仰望這一視角，“眼界突然開闊起來，在蒼茫的遠方，弧狀的群山之巔，一輪血紅的落日像一輛勒勒車的輪子，靜靜地停駐在那里”，這種視角有助于突出寬廣背景下的落日。

此時此刻，與其說蒼茫暗淡的背景襯托了血紅的落日，不如說血紅的落日改變了那蒼茫暗淡。此刻的落日沒有了光焰，當然沒有了刺人眼目的光芒，她的顏色如同寫春聯(lián)時的紅紙，充滿了柔和、美麗、安謐。這樣的感受表達很有層次，柔和是說落日的色澤特征，不強烈，不刺激，這樣的落日是美麗的，美麗的內(nèi)涵同樣也是寬廣的，作者也似乎不想讓讀者得出某種強烈特征的美麗感受，只是讓你感到這是一種可以品味消受的美麗，消受之中油然而生的安謐之感甚至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景和情的關(guān)系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落日的最后是“在沉入西地平線以下那一刻，是跳躍著，顫抖著降落的。它先是紋絲不動，突然，它顫抖了兩下，往下一躍，于是只剩下了半個?！薄霸谕ｑv了片刻以后，它突然又一躍，當我們?nèi)嗳嘌劬?，再往西看時，它已經(jīng)消失了?！膘F靄又取代了一切。如果說上一個層次描寫落日之后重在寫人的感受，這一個層次直接落日的有情?！鞍雮€的它繼續(xù)依戀地慈愛地注視著人間，好像有些貪戀，不愿離去，或者說不愿離去正在注視它的我們。”

待這一切消失，一切都為霧靄所取代，見到的那一場奇異的風景，恍然若一場夢境。夢境一樣的奇異風景在灰重的霧靄的襯托下再次得到凸顯，言有盡而意無窮。

第二幅畫面是寫在羅布淖爾荒原上見到的落日。

人在羅布泊，落日在背后。

羅布淖爾荒原上的大地和天空，渾沌一片，也是灰蒙蒙的，和著羅布泊的荒涼，沉重之感籠罩世界。此刻的太陽也“像一枚灰白色的五分錢硬幣，容易被人忽視地停駐在西邊天空”，太陽的存在居然對周遭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用來改變的是放起了《泰坦尼克號》的用薩克斯吹出來的音樂，這音樂更給人帶來一種夢幻般的死亡感覺。

最輝煌的落日在不經(jīng)意的一次回頭中，一輪停滯在西地平線上的血紅的落日何以能給人輝煌的感覺，“回光返照”是最好的表達，落日的光不僅“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的臉，每個人的臉都泛著紅光”，而且“我們，我們的車，還有剛才那死氣沉沉的羅布淖爾荒原的黑戈壁，此刻都罩在這一片回光返照中”。

羅布泊初見落日時的混沌荒涼到眼前的輝煌燦爛，巨大的視覺落差中適當其時的《泰坦尼克號》薩克斯音樂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悲壯的死亡和偉大莊嚴的聯(lián)系，“回光返照”著的輝煌是對死的悲壯的最好的注解。

第三次落日的景象作者著力運用側(cè)面襯托的手法，作者雖沒有直接看到落日，卻突出了落日映照的火燒云，那火燒云，燦爛地，熱烈地烤紅了西邊半個天空，燒紅了大地上的一切物什。

火燒云映照的遼遠的西地平線，廣闊的歐亞大平原一片紅光，人走向其中就會讓人自然聯(lián)想到史詩般的英雄形象：曾經(jīng)在東北亞草原上游蕩過許多年的彪悍的匈奴民族，還有另外一位躍起魁梧高大身軀，率領(lǐng)鐵騎，兵分兩路，一路打通伊犁河谷，一路翻越阿爾泰山最高峰——友誼峰，西征花剌子模，直到歐洲的叫成吉思汗的英雄。最后以普通似我等的卑微平庸突出英雄民族史詩英雄留給世間的驚世駭俗。

文章的最后，作者以日本畫家東山魁夷“雄偉的風景”和是中國畫家張大千“世間有大美”兩句話來照應(yīng)前文并深沉抒情?！靶蹅サ娘L景”容易理解，“世間有大美”是要聯(lián)系全文三個片段景象內(nèi)涵來深刻體會的。

什么叫大美？

慈愛依戀如果是日常家居的慈母稚子之間的，小橋流水的戀人之間的給人的感受也許是感動，把同樣的畫面遷移到第一幅畫面之中，這樣的慈愛依戀的內(nèi)涵就會更加廣博深厚。死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普通人死留給人的更多是傷心，大災(zāi)難之中的死會讓人長久地感動回味，而一個為影響時代而生而死的偉大英雄較之日出，落日景象則更莊嚴、神圣和具有悲劇感，給人的思想情感的激動會更持久。死生的悲壯和時代結(jié)合起來，美的內(nèi)涵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影響。那吞沒一切的大片火燒云給人震撼的是它的氣勢，長年馳騁歐亞大陸的匈奴民族，縱橫其間的英雄的成吉思汗的氣勢完全可以與之媲美，英雄的氣魄，民族的豪邁何嘗不是大美。

巨大的張力體現(xiàn)在三幅落日畫面里，三幅畫面分別體現(xiàn)著柔性的大美，悲壯的大美，英雄和民族的大美，畫面是具體的，給人美的感受是全面的，廣闊深厚的。有限的景象，無限的意境，感嘆當然會是由衷的，持久的。

★作者單位：江蘇泰州市口岸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