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李商隱無題詩的藝術特色

吳順寶

李商隱無題詩的藝術特征，可以用“隱美”二字來概括。隱，即為含蓄、隱諱、朦朧；美，是為典麗、幽美。李詩語言綺麗而對仗工整，音律圓美婉轉，但愛冷僻的典故，故詩中的意象特別美麗，而整體意旨往往隱晦。他將人生感慨的抒寫向更深細隱微方面發展，善于用艷麗精致的藝術形式表達悵惘落寞的情緒，詩中充滿了迷茫與悲涼的體驗，其無題詩更是深婉精麗、韻味深厚，得“近而不浮，遠而不盡”之趣，富于象征暗示色彩，有朦朧美。從某種意義上說，李商隱詩歌是心靈的象征，是一種純屬主觀的生命體驗的表現。他的無題詩寫得深情綿邈，沉博艷麗，有的比較隱晦，但可以在精工富麗的辭章中體會到他的婉轉情思。

1.含蓄雋永，婉約朦朧

讀李商隱的詩，總覺得那里有無盡的意味，又若即若離，境象迷茫，綿邈幽深，這就是李商隱無題詩的含蓄雋永婉約朦朧。孫聯奎在《詩品臆說》中說：“含蓄大多用此興。”賀裳在《載酒園詩話》中也說：“魏晉以降，多工賦體，義山猶存比興。”可見比興是李商隱詩旨義含隱的重要表現。他的詩以“物比”“史比”“仙比”來暗示人事，興寄人情，象征心態，且大多摹狀而不即，托意而不離，或比而兼興，或興而兼比。李商隱無題詩之“隱”，無題詩的含蓄蘊藉，更多表現為采有“仙道比興”，即托仙人仙境暗示和象征人世俗事，亦仙亦俗，充滿一種仙道情韻。“仙比”是義山比興體的一大創造。其“無題”諸作總是攝取神天仙道，世外傳說的物象入詩而加以意化、情化，成為義山詩的諸多意象群，所以無題詩的境象往往涂上一層窈渺之色彩，如輕紗，如夢境，如霧里之花，極朦朧含隱之致。據粗略統計，李商隱詩采用神天仙道，世外傳說的物象、故事，有軒轅黃帝、羲和日御、帝閽守天等800余事。這些世外傳說已經從我們民族的文化折射到人們的心理，具有特定的意象與情韻，且象外有意，韻外有致。看這首無題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前人對此詩評述很多，所謂“篇中之獨拔者也”，指詩的頷聯意蘊豐富。而末聯的“蓬山”“青鳥”尤為令人動情，以慰藉之辭寫心中之苦。何義門說：“末路不作絕望語，愈悲！”其中蓬山，即蓬萊山，神話傳說為渤海中之仙山。《史記·封禪書》：“蓬萊、方丈、瀛州，此三山者，其傳在渤海中，諸仙人及死之藥焉。”青鳥：道教傳說為西王母取食傳信之神鳥，亦作青雀。《山海維·西山維》：“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郭璞注：“三青鳥主為西王母取食者。”又《漢武故事》言青鳥為西王母傳信。這些都源于積極浪漫的手法吧。

2.意象新奇，典麗幽美

20世紀末，董乃斌在《李商隱詩的語象》中對李商隱詩常用的“蝶蜂”語象進行分析時指出：一個作家在其作品中較多地使用何種字詞，可以窺見作家審美情趣的個性特征。文章就“蝶”進入文學后形成的兩種語象系統——“莊生夢蝶”系統和“韓憑夫婦化蝶”系統進行考境溯流。指出前者“是抒發苦悶、灰心、迷惘、失落、幻覺以及由此引發的消極、頹唐、放曠、無為等心態的習用典故。”后者則成為美麗純真、貞潔和愛情的化身。據統計，李商隱詩絕大部分“均無不沿用了以蝴蝶為柔美、愛戀、尋覓、無望乃悲劇之象征的傳統文化意義”（《文學遺產》1989年第1期）。

這里可以看出李詩意象的典麗幽美。李商隱筆下的意象“春蠶蠟炬”同民間戀情詩中的“秋水蒹葭”同屈原筆下的“香草美人”一樣，極大地豐富了我國文學的寶庫，開拓了抒情的新領域。瀏覽他的無題詩，那些新奇幽美的意象不勝枚舉：有“暮霞、香車”“寶燈、瑤臺”“石榴、斑騅”“菱枝、桂葉”“春蠶、蠟炬”“蓬山、青鳥”“東風、春雨”“蝴蝶、杜鵑”等等，凡是能入詩的，不曾見于詩的意象在他的詩中都“鑲嵌”得珠圓玉潤，恰到好處且意味深長。

當然，李商隱無題詩藝術成就高的原因遠不只這些。比如藝術手法上對仗的精工，用典的晦澀，情景的上點染都為這位七律高手的明證。構思視覺的獨特，心理聯想的奇特而逼真，都為他的詩歌創作藝術增色不少。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李商隱詩歌的愛好者以及廣大學習者來說，李詩中的一些佳句、秀章也是對李詩幽美的一種解讀。如“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身無采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斑騅已系垂楊柳，何處西南待好風”；“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這樣的美句隨手所摘，即滿口生秀。一個詞——幽美。

李商隱詩在晚唐詩壇獨樹一幟，他靈心善感，一往情深，以很多的作品來表現晚唐士人傷感哀苦的情緒，以及他對于愛情的執著，他的無題詩對后代有深遠的影響。

他的詩與杜牧齊名。并稱“小李杜”，亦與溫庭筠齊名，稱“溫李”。李詩抒寫了那一個時代士人的悲劇命運與苦痛生涯，深刻地反映了晚唐的政治斗爭和衰亡破敗。他所獨創的無題詩，含蓄蘊藉，音調諧美，深情綿邈，沉博艷麗，且富于象征和暗示色彩，將唐代詩歌的抒情藝術推上一個新的高峰。

★作者單位：江西鄱陽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