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功
【摘要】辛棄疾陸游這兩位出色的愛國詞人,雖然他們的人生道路有所不同,但他們的愛國詞作卻呈現某些相似的生活情感和藝術價值。本文將從四個方面對兩位詞人的創(chuàng)作進行剖析比較,并進一步探討他們詞作的悲劇價值。
【關鍵詞】辛棄疾;陸游;愛國詞;悲劇
辛棄疾陸游都是南宋著名的愛國詞人,盡管他們愛國抗金的人生道路有所不同,但他們譜寫出的蘊含愛國主義情感的詞章卻有很多相似的感受和風格。辛棄疾一生寫詞六百余首,代表他最高成就的則是充分反映民族斗爭這一尖銳主題的愛國詞;陸游為詩名所掩,詞歷來不夠受重視,其實,陸詞的成就也不容小覷,其中的愛國詞同樣表達愛國者的心聲。本文將對兩位詞人的愛國詞作悲劇性進行剖析比較,以期從整體上對兩位出色的愛國詞人及詞作有更清楚的解讀和把握。
一、為國憂愁的凡人悲劇
辛棄疾是中國文學史上愛國詞人的杰出代表,千百年來,辛棄疾的愛國詞撥動著千千萬萬讀者的心弦,這當然和他那“大聲鞺鞳,小聲鏗鍧,橫絕六合,掃空萬古”的氣魄有關,但更重要的是詞中那種“能于剪紅刻翠之外,屹然別立一宗”①的思想感情浸染著人們。滿腔愛國激情被壓抑的悲劇貫穿辛棄疾的一生。所以我們讀辛詞,無不被他那悲壯的情緒所感染,豪氣中總有悲從中來,愁滿紙面。這種深沉的悲劇色彩,無疑表現了那個時代整個民族的本質,反映了時代的痛苦。辛棄疾用詞抒寫救國的抱負和受摧折的悲憤,他的恨和愁皆為時為世為君為國為民而發(fā),形成融匯歷史與現實,個人與時代雄渾悲壯的詞風,而這種深沉的悲劇性正是南宋前中期特定時代的醞釀和現實的催生。“情以物遷,辭以情發(fā)”。②辛棄疾在他的詞中蘊含著自己懷才不遇的人生悲劇。
比辛棄疾稍早的陸游,反對投降,匡復中原,是他矢志不渝的理想。陸游出生在北宋滅亡前夕,經歷了“兒時萬死避胡兵”(《戲遣老懷》)的顛沛流離的生活,耳聞目睹了金兵的燒殺擄掠的種種暴行,這在陸游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抗敵報國的種子。時代的風云變幻激起了陸游滿腔悲憤之鳴。他揮動凌云健筆,寫下了大量氣壯山河的愛國詩詞。陸游采用各種手段來抒寫自己對國家的憂愁,作為一個普通文人他更深的憂愁帶來更大的悲劇。
辛棄疾和陸游都有著普通文人對國家的危困擔憂和憤慨,但辛棄疾和陸游均因不被知遇,使他們不得不“斂藏其用,以事清曠”,抒情主題自身的原因造成辛陸作為普通人的悲劇。
二、壯志難酬的英雄悲劇
青少年時期,辛棄疾就有“橫槊氣憑陵”(《念奴嬌·雙陸,和陳仁和韻》)的英雄氣概,但國家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自己又功業(yè)無成,托時感事,悲慨橫生,因此他的詞始終透出一股悲傷.這種理想不能實現的悲劇,是詞人愛國情深的重要體現,也是英雄豪杰為蒼生造福的博大胸懷的體現。正是這種英雄的悲劇震撼了千百年來讀者的心靈。
陸游基本上是一個文士,套用清代譚獻的一句“衣冠偉人③”。他念念不忘自己的“詩情將略”(《漢宮春·羽箭雕弓》),雖則他也感到風云突變,但是他絕不相信功業(yè)從此幻滅,兀自“君記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漢宮春·羽箭雕弓》)。在《訴衷情》中: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戌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
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詞人回顧自己當年在梁州參軍,企圖為恢復中原、報效祖國建功立業(yè)的往事,如今壯志未酬,卻已年老體衰,反映了作者晚年悲憤不已,念念不忘國事的愁苦心情。
既然陸游是“衣冠偉人”,辛棄疾是疆場斗士,他們的詞中所呈現的主題風格便因社會角色和主體意識的不同而各呈異彩。劉克莊在其《后村詩話續(xù)集》有云“放翁長短句,其激昂慷慨者,稼軒不能過”④。二人的作品各有自己不同的藝術風格,但由于思想基礎相似,現實遭遇相似,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英雄情結相似,因此抒情主調是一致的,辛陸二人用同樣的抒情筆調在不同的詞風下演繹相似的英雄悲劇。
三、時代悲劇
整個南宋時期,由于統(tǒng)治者實行茍安政策,所以朝中大臣以投降派為主,這些投降派,大多是奸佞之人,由于他們的種種伎倆,辛棄疾一直受到打擊。淳熙八年,御史王藺彈劾他“奸貪兇暴,帥湖南日,虐家田里”,面對奸佞當道的殘酷現實,辛棄疾仍義無反顧,用他的筆來書寫對統(tǒng)治者和當權的投降派的強烈批判和諷刺。這其中最著名的有《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詞人一生憂國憂民,這里也是把個人感慨納入國事之中。宋人羅大經在《鶴林玉露》中說:“辛幼安晚春詞:‘更能消幾番風雨云云,詞意殊怨。‘斜陽煙柳之句,其與‘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陰者異矣。聞壽皇(指宋孝宗)見此詞頗不悅”⑤。可見這首詞流露出來的對國事、對朝廷的擔憂怨望之情是何等強烈感人。
從淳熙五年以后,陸游因投降派誣加“所為多越于規(guī)矩”、“嘲詠風月”⑥等罪名連續(xù)罷官,后來因為支持韓侂胄北伐,又大受投降派打擊,連官俸都被克扣,最后官職也被罷免,他在閑散的同時仍然不忘國家。
辛陸二人為了自己的愛國理想,即使面對奸佞當道的嚴酷現實,也不放過一切同投降派進行斗爭的機會。他們的愛國之詞表達的是時代的悲愴,悲涼與悲憤,或大聲而高遠,或小聲而凄清,一種處于歷史與現實相交匯之際的偉大孤獨感,個體的高遠意志情懷裹挾時代的風云與歷史的憂患。他們的愛國之詞厚重深遠的悲劇性包含著他們的擔當精神、憂患意識及因受壓抑而產生的對時代悲劇的悲慨。
四、悲劇價值及意義
英雄悲劇和時代悲劇在辛陸悲劇人生中所占的比例較大,陸游一生,反對侵略反對迫害,渴望建立愛國功業(yè),結果只落得“心在天山,身老滄州”,憂憤以歿的悲劇。辛詞的悲壯雄渾,沉郁頓挫更多的是時代的產物,其詞所表現出來的悲劇性也是他與時代相結合而造成的必然結果。
對陸游、辛棄疾愛國詞的悲劇性進行比較,不僅可以對他們各自的藝術個性作出準確的認知,而且可以藉此窺見南宋前期詞學思想以及稼軒派內部風格走向的多元性。繆鉞在《論辛稼軒詞》中這樣寫道“自稼軒外,南宋作壯詞者,如張元干、張孝祥、陸游等,最佳之作,亦具斯美,惟尚不能如稼軒造境之豐融”。可見即時是同為豪放詞派的陸游辛棄疾,他們在詞的創(chuàng)作思想、表現內容和主題風格諸方面也存在明顯差異。
參考文獻:
[1]蔡義江.陸游詩詞選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施議對.辛棄疾詞選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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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葉嘉瑩.南宋名家詞講錄[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
[5]謝佩媛、李永田.國學經典[M]詞[C].北京:北京書店出版社,2004.
注釋:
①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817頁。
②劉勰:《文心雕龍·物色》。
③譚獻《復堂詞話》,《詞話叢編》本。
④劉克莊:《后村詩話續(xù)集》,引自游國恩《中國文學史》第三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20頁。
⑤羅大經:《鶴林玉露》,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 12 頁。
⑥元脫脫:《宋史》卷三九五《陸游傳》,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205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