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很短，收獲很長

冬凝

1

那天放學回家的琳琳很不悅，她氣呼呼地說，這次，我是真的不參加水粉畫比賽了。

天，這剛畫了3天，咋這么快就變了卦？

這事說起來，話長。

還是寒假開學時，學校接到關于5月下旬全市書畫特長比賽的通知，而我家剛升入初中的琳琳，在一群初學水粉畫的孩子中，以出眾的色彩感覺和利落的筆法脫穎而出，取得了代表學校參賽的資格。她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時，我也很興奮地鼓勵她：祝賀你！這種賽事場面很大，很鍛煉人，你要珍惜、要努力哦。

琳琳鄭重其事地點頭。

可是好景不長。半個月后，琳琳苦著臉跟我說，媽媽，參加比賽，就是要按照老師教的方法和色彩來畫，一點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這樣畫畫我找不到感覺，不想參加了。

從前只聽說很多孩子想參加卻取不到參賽資格，卻沒想到還有打退堂鼓的。琳琳的話讓我著實惱火，我強壓著性子問她，老師教你，是指導你讓你畫得更好，怎么會找不到感覺呢？

琳琳很委屈，她告訴我，老師為每位參賽的同學選定一幅畫，之后這3個月的時間里，都要反復練習這一幅，要求熟練到可以把整幅畫背下，畫中每個物件的構圖、色彩，甚至每一個色塊都要熟記在心，然后到比賽時，就去把這幅畫默畫下來。

她的話，讓我沉默了。琳琳下意識地反抗這種比賽訓練的模式，也并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難道要放棄比賽？

正在我矛盾時，琳琳的粉畫老師打來電話，跟我訴說了琳琳的消極情緒。老師說，琳琳的色彩感覺相當好，明顯優于其他3位比她大的參賽同學，有相當大的提升空間，好好畫，肯定會取得不菲的成績，何況，這種機會也是對孩子的一種歷練，真的不是隨便可以擁有的。

老師的話，讓我下定要琳琳參賽的決心。在我的鼓勵和堅持下，琳琳極不情愿地，卻也跌跌撞撞地參加了比賽，并且很幸運地捧回了一等獎。頒獎典禮回來，面對喜笑顏開的我，琳琳表現得相當淡然，她說，媽媽，我要休息一陣子，不想再畫了。

我愕然：為什么？

琳琳嘆口氣，很小聲地說，我畫惡心了。

我心里一沉。

2

知女莫過母，琳琳從小就是個相當有個性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喜歡做什么，只是我沒想到，這樣的比賽會對她畫粉畫的熱情打擊如此之重。

琳琳果然不肯再動一下水粉畫筆，只在閑暇時，用鉛筆隨便勾勒些花草，畫一點漫畫。出于內疚，我也便放任著，由她去了。

春節時同學聚會，我就琳琳的參賽以及參賽后的反應，特意請教了一位在美術領域很有成就的同學。同學聽完，狠狠地把我批評了一頓：你呀，只是目光短淺地看到孩子拿到獎，卻不知道，沒有相應的理解，只按照老師的意圖長時間地臨摹一幅畫，機械而被動，對她的靈性和個性發展沒有起到絲毫的好作用，那是在扼殺孩子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啊。以后可別再逼她比賽了！

這么嚴重？我忐忑地問：那，可以彌補嗎？她不肯再畫了呀。

等吧。慢慢來，會有她想再畫的時候。同學回答。

時間過得很快，冬去春來，新一輪賽事又如約而至。那天晚飯時，琳琳告訴我，她的粉畫老師希望她仍然參加粉畫集訓，備戰今年的比賽，被她婉言拒絕后，老師又找到她的班主任，勒令她活動課去興趣小組畫畫，準備參賽。琳琳抿著嘴角兒，是不茍言笑的堅決：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媽媽你支持我嗎？

我肯定地拍拍她的手背。

其實她不知道，她的粉畫老師也找過我，老師列舉她的各項優勢，說她領悟力強，有參賽經驗，底子厚，而學校，因為粉畫輔導起步相對較晚，好苗子實在不多，希望我能做琳琳的思想工作，言語中，也流露出一種對琳琳的不理解，參賽資格是多少孩子夢寐以求的，而琳琳卻執意不肯，這孩子，也是有點任性了。

這一次，我婉言拒絕了老師。我說，老師實在對不起，上次比完賽，她反應特別強烈，我覺得還是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為好。

琳琳說，媽媽，畫畫應該是個放松、忘我的事情，我們老師太注重名次，特別計較筆法和技巧，還要畫得快速而準確，弄得人緊張兮兮的，我不喜歡她的教法，更不想參賽。

時間一天天過去，粉畫老師又找過琳琳一次，她仍然不肯答應，我真的以為，琳琳真的不去參加比賽了。

可那天，放學回家的琳琳略略有些興奮地告訴我，今天活動課我去畫畫了，要參賽。

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我疑惑地問她，想去畫了？

琳琳邊吃水果邊不緊不慢地回答我：嗯，也是有點想畫了。粉畫老師說，本來是4個人參賽，市里臨時下通知要5個人。現在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她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要我幫幫她。媽媽，老師把話說到這份上，又關系著學校的榮譽，還能說什么呢，我答應了。

琳琳的話，讓我又欣慰又擔憂。欣慰的是，她懂得體諒老師的難處，懂得以集體為重，關鍵時候能很夠意思地沖上去。而擔憂的是，她已經將近一年不畫，這一個月的魔鬼式提高，會不會再次成為她的噩夢？

3

如今看來，果然一語成讖。

沒等我開口，琳琳就滿眼眶的淚，向我訴說老師的急切。粉畫老師對她的期望太高，可琳琳又因為長時間不畫，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老師有點急了。今天畫畫，老師屢次挑剔她的畫這不好那不好之后，很有些刻薄地說，喲，琳琳啊，我都看不懂你的畫了！

琳琳氣嘟嘟地抱怨，嫌我畫得不好就直說，我又不是畢家索，她還看不懂我的畫，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想按她的想法畫，不去了，管她參賽不參賽！

我拉琳琳在沙發上坐下，問她，很生氣老師的態度是不是？

琳琳很委屈地點頭。

我笑了。這就是你處理問題的方式了，老師也是著急。琳琳，遇到問題，是要冷靜下來還是意氣用事呢。

琳琳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情緒又在瞬間低落下來：我達不到她的要求。我不想這樣畫，也不想參賽。

我接著說，你答應老師可以參賽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你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這樣吧，我幫你分析一下，自己做決定好了。琳琳愣了愣，點點頭。

我告訴她，其實，這次比賽她完全可以依自己的心放棄，因為她不喜歡參賽，不喜歡依老師的想法重復畫一幅畫，那么，不答應老師，大家也只是會說，琳琳很堅持原則，不給老師面子。但如今的關鍵是，她答應了老師，去參賽。

由此，我看到，我家琳琳，是一個緊要關頭能為集體沖上去的孩子，講義氣。這個決定，必定給了老師很大的安慰與溫暖，這也是我所喜歡和欣賞的。可是現如今，這個決定又讓她遇到很大的困難，老師給的壓力以及自身的壓力，讓她急需迅速提升自己，可這似乎又成為一個惡性循環，長時間不畫的生疏，以及不喜歡這樣畫的方式，讓她對自己更沒有信心，所以更想打退堂鼓。

可是，此時退出，就是不講誠信，失信于人。

琳琳低頭輕輕地感嘆，媽媽，就是這樣。我怎么辦啊。

我攬過琳琳，撫著她的頭發：媽媽一直都感到抱歉，去年因為媽媽的堅持而對你造成傷害。媽媽也知道，堅持下去很難，需要你付出相當大的勇氣和毅力，也許還會對你造成傷害。所以，不論你做怎樣的決定，媽媽都支持你，因為，媽媽愛你，你是媽媽的女兒。

琳琳撫弄手指，很久，說，我要遵守我的諾言。

我緊緊擁抱她：寶貝兒，一諾千金，媽媽支持你。既然決定了，那么，老師的態度，能夠提升到的高度，甚至比賽所能取得的成績，這些都不重要，你要做的就是，堅持。還有，媽媽想問你，一個簡單的雞蛋，卻讓達芬奇專注地畫了很多年，你知道為什么嗎？

琳琳在這瞬間恍然，媽媽，我懂你的意思了，達芬奇畫的雞蛋，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線，他賦予了不同的理解，媽媽是要我在畫的過程中，不要一味地機械重復是不是？

我含笑點頭，我不希望我女兒賽后再歇筆啊。

今天，琳琳把三等獎證書展示給我看時，她的眼睛里閃著熠熠的光芒。我向她翹起大拇指，這不僅僅是一張證書，這里面，還有她收獲到的最寶貴的品質：誠信，勇氣，堅持以及用心……責編/詩坤ranbaoma@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