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事如故

羅永堅

所謂香事，簡而言之就是熏香之事。其既關注香的本體（香材、香味），又由此攝受與香相關的理論和實踐；既是一套關于行香、用香的原則和規范，又具有關學意義和價值，兼具形而上的道性發揮，有如茶事之內涵和外延。

目前很多愛好者聽聞更多的是香道，就每每想到日本香道。造成這種現象，一方面是由于中國傳統香事在近代急劇的社會變動中大為隱匿，使我們幾乎無本可循；另一方面，日本在傳統香事的繼承和創新方面的確也有不少可取之處，一時成為香之道的制高點，再朝向中國臺灣、中國大陸回流。由是“所知障”，今天多數愛好者的行香、用香方法只好俱隨了“日式”。其實中國歷史上不但有宮廷貴族、文人雅士的行香，也有民間日常、床頭案上之用香，均蔚然可觀。

對于一個對香事不了解的人來說，如果想要研習香事，應該怎樣入門呢？

首先，入門香事前，我們不必因其神秘而糾結，中國香事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玄之又玄的。愚向來提倡“生活香事”，即香事本源于生活，亦應回歸生活，融入生活。對于一個狀態失衡、失卻本心的人，他應該生活香事化，重拾形式與精致；而對于拘泥形式、固守偏執的人，其進入香事，則應將香事生活化，大而化之，水過無痕。

第二，如欲研習香事，應從掌握技藝、香材開始，繼而學習香學歷史、制香理論等。入門需要有一套香道工具，包括“爐瓶盒”香三事，即一個焚香用的香爐、一個插香具的香瓶、一個裝香材、香粉的香盒；一套七件套香具。進階以后是使用中式篆香六件套工具、日式空熏七件套工具。有了材料以后，就可以學習篆香的演示流程。以后依次學習隔火熏香、燜香、自制線香、盤香等方法。

第三，在學習書籍上，古有明代周嘉胄之《香乘》、宋代洪芻之《香譜》及陳敬之《陳氏香譜》，為中國香學集大成者。再談現代香文化書籍，日文的先不論，開辟之作有中國臺灣劉良佑先生的《香學會典》，以及林瑞萱老師的“香事三書”——《香道入門》、《香道美學》和《圣經的香道》，這些幾乎成了香事愛好者的案頭必備。

中國大陸方面，近年則次第有山東傅京亮先生的《中國香文化》、天津陳云君先生的《燕居香語》和成都葉嵐女士的《聞香》，此外還有《香學七講》、《細說中國香文化》、《香品與香器使用大全》、《香生活》等書。其中《聞香》和《燕居香語》可謂是大陸香文化書籍的代表作，不但資料充沛，有所傳承，且有不少個人感悟和創新。此外，古籍《長物志》、《考槃余事》、《遵生八箋》等也是進入傳統香事的重要參考書籍。值得一提的是，我曾經淘到一厚冊由廣東先賢、史學家茂名林天蔚先生所著《宋代香藥貿易史稿》（香港中國學社1960年出版），始知前輩于斯研究之深入和嚴謹，嘆為觀止！

第四，香事，顧名思義，就是香的人和事，聞香，既是體悟，亦為目的。中日香事的同異，二者皆以香材、香藝為體，今日中國香事偏重以承續道統為用，而日本香道向以心性修持為用。也就是說，今天通過香事這一特殊載體，我們延續復興的是中國傳統文化，所有對中國歷史與文化抱有溫情的人，對此不可不有所了解。

著眼于當下，研習香事的愛好者已開始逐漸增多，目前組成人群約分三類：一是做貿易的商家，對原材料，尤其是沉香比較熟悉；二是研究香的專家學者；三是傳統文化愛好者，將是以后香事的主流人群，包括書畫愛好者、古琴愛好者、漢服愛好者、茶事愛好者等。

一般人聽到香事，習慣性和宗教聯系起來，這情況也是普遍，無論如何，香的起源之一就是宗教祭祀，這也是香事研究上的一個重要內容。不過只要稍微解釋，再有一個初步的香事技藝的演示，基本都能理解香事和傳統宗教活動的一些區別。

第五，有意初入香事者，建議從讀“一本書”和認識“兩種香料”開始。一本書，即明代周嘉胄所著香學集大成之作《香乘》。兩種香料，即沉香和檀香。香料向以沉檀龍（涎）麝為首，前二為植物而來，后二則為動物而來。沉檀二味或單燃（炙），或打粉后按一定比例調和后燃之，是為和香。僅此二香，學問不少，此不一一贅言。以上自修之外，亦可從師學之，不過當下良莠不齊，需慧眼認得“善知識”。

第六，目前華人世界，香事重鎮在中國臺灣，次則京、津、長三角，之后才到穗港。此外，本地一些沉香商家雖對木料本身比較熟悉，但他們對香事其內涵、歷史也知之甚少，即使涉及如何玩香（正式應稱行香或侍香），也是一知半解，以訛傳訛，更無論動手實際操作了。在“以香為媒”的研習香事過程中，給我最大的感悟是接續了中國香事的源流，繼承了中國香事的道統，是修身養性的好方法。在和美儀式中，寧神、靜心、陶冶情操、取出雜念，與提倡“清靜、恬澹”的東方哲學思想合拍，也符合儒道佛“內省修行”的思想，提高了生活質量，不再心浮氣躁，也為工作帶來更好的狀態。

第七，香事非宗教，非哲學，而為今世之所需。何以見得？其至少包含以下關鍵詞：傳統文化、健康養生、閑適雅玩、宗教性靈，此正是對治時人之弊病，應世所需。香事在中國歷史久遠，因時運而斷代近百年。禮失而求諸野，從日本香道、中國臺灣香席在向中國大陸的傳播中，學習他們的優秀成份，再結合中華博大精深文化，發揚廣大。最近幾年香事在中國已開始有復興之勢，我們也是以傳承中華香事，復興中華香事為己任。

最后，引用揚之水先生《香識》中的一句話“雖然原初之意在于訪香而以今證古，卻因此未敢輕易以當代經驗去理解古人的沉香，也因此《香識》的關注點仍是古代，仍是兩宋士人生活中與詩詞相依偎的一縷香韻，那是現代生活中已經完全消失的氣息”。

一縷香傳承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