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東
內容摘要:周作人先生上世紀在中國首倡“兒童本位”論,距今已有近百年歷史。然而這一理念在兒童文學創作及譯介中的貫徹情況參差不齊。通過對孫法理《楊柳風》譯本的研究,發現其優點及存在問題,意在探尋“兒童本位”意識在兒童文學翻譯中的實現途徑,從而創作出兒童喜聞樂見的翻譯作品。
關鍵詞:兒童本位論 兒童文學翻譯 《楊柳風》
一.引言
“兒童”的發現在西方可追溯至十八世紀,盧梭的著作《愛彌兒》將兒童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指出成人要尊重兒童,不約束兒童,讓其自然發展。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甚至將兒童奉為“成人之父”。美國哲學家杜威提出“兒童中心論”,指出兒童是起點,是中心,是目的。暫且不論其觀點偏頗與否,從中可窺見西方社會對兒童的重視。
周作人在西方這種思潮的影響下,提出“兒童的文學只是兒童本位的,此外更沒有什么標準”,[1]這可以看作是中國“兒童本位”文學觀的發源。“這里的兒童本位,即是兒童中心,強調作品的中心讀者是少年兒童,它是以表現少年兒童眼光中的現實世界或心靈中的幻想世界為中心內容,以再現和提升少年兒童的審美意識為重要美學特征的文學”。[2]無獨有偶,朱自強指出,“從兒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出發去解放和發展兒童,并且在這解放和發展兒童的過程中,將自身融入其間,以保持和豐富人性中的可貴品質。兒童文學作家在這種兒童觀的關照下創作的兒童文學就是兒童本位的文學”。[1]相應地,兒童文學譯者也應將“兒童本位”論奉為圭臬,兒童文學翻譯中的“兒童本位”,即譯者應以兒童為中心,以兒童的眼光看世界,運用恰當的目的語表達再現原文的兒童情趣,迎合兒童的審美需求,符合兒童的接受能力,創作出兒童喜愛的作品從而更好地為兒童服務。要想將“兒童本位”意識貫徹到兒童文學翻譯作品中,譯者除了要遵從一般文學翻譯的要求以外,還要結合兒童文學本身的特點,在詞匯選擇、句式結構、修辭手法以及文化因素處理方面更加仔細斟酌。
《楊柳風》是一部經典兒童文學名著,在作者肯尼斯·格雷厄姆的筆下,幾只小動物生動活潑,大自然優美浪漫,深受廣大讀者喜愛,歷經百年不衰。著名翻譯家孫法理的《楊柳風》譯本(以下簡稱孫譯)亦為經典之作,現結合以上角度對孫譯進行簡要分析,以期探索出兒童文學翻譯“兒童本位”意識的實現途徑,對譯者能有所啟迪。
二.對孫譯四個層面的分析
1.詞匯選擇
兒童年齡尚小,所受教育及理解能力有限,因此兒童文學的語言必須要淺顯易懂,易于被兒童接受。王華杰在“兒童文學的本體特征”中將兒童文學稱為是“一種淺語的藝術”。“它不僅要求作品在內容和形式上易被孩子理解和接受,而且在語言上也應該符合孩子的身心特點”。[3]孫法理是位譯著頗豐的大家,譯作諸如莎士比亞作品系列,《苔絲》《雙城記》等辭藻華麗,意境優美。同樣在《楊柳風》譯本中,也隨處可見十分出彩的描寫,而對于兒童來說,有些描寫在語言選擇上不免略顯艱澀,試看一例:
(1)One member of the company was still awaited, the shepherd-boy for the nymphs to woo, the knight for whom the ladies waited at the window, the prince that was to kiss the sleeping summer back to life and love.[4]
譯文:只是,他們還在靜候著一個表演者,那就是水澤女仙要追求的牧羊少年,仕女名媛在窗口等待的騎士,也是即將吻醒沉睡的夏天、讓她恢復生命和愛情的王子。[5]
“水澤女仙”“仕女名媛”此類詞語文學色彩稍顯濃厚,兒童在平時閱讀中也較少接觸到,因而容易造成困惑。姚佳、劉琪譯本中譯為“純情少年”“賢淑女子”[6],相比稍微直白一點,出現在兒童文學作品中也比較自然。書中把“inn”譯成“客棧”,“客棧”是古代旅館的稱呼,顯然太過時,譯成“旅館”即可。
漢語中的疊詞讀來音樂感十足,口語中應用廣泛,“翻譯兒童文學時譯者可適當利用漢語的這一特點,使譯文更易為目的讀者接受”。[7]孫譯中有很多疊詞的應用,例如“吧嗒吧嗒”“黑糊糊”“紅彤彤”“亮堂堂”等,讀來有趣自然。兒童文學作品有時會由家長或教師讀給孩子們聽,這些疊詞的使用恰恰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趣味性更強。
孫譯中還發現了某些方言的使用,如“寒磣”“一貓腰”等,像這樣較為常見的方言的使用也是不錯的選擇,方言是口語化的進一步體現,運用恰當能夠體現作品里角色的性格。例如,文中水老鼠轉述鴨子們對《鴨兒謠》的評價時,原文是“What nonsense it all is!”,作者用斜體來表現鴨子們的不滿情緒,孫法理譯為“這算啥歪理啊!”斜體達到的強調效果通過方言和口語化表達準確地表現了出來。當然要注意避免使用較生僻的方言,影響兒童理解,這樣反而弄巧成拙。
2.句式結構
句式的簡單易懂也屬于“淺語”的范疇,“故事、詩歌或童話等作品中的語言要以簡單句為主,要力避難句、長句、多重復句,不能使語言流于艱澀、隱晦”[3]。相類似地,王泉根在談到幼兒文學的藝術特征時也指出,“少用復合句,多用簡單句,少用被動句,多用主動句。”[2]在翻譯兒童文學作品時,譯者需要特別留心這一點,避免使用長句,多用短句,一是易懂,二是簡短明快,能激起兒童閱讀興趣。另外,因為不同于文學創作,翻譯涉及到兩種語言,句式處理要十分小心,不要有太多原語的痕跡,要轉換成地道的漢語表達方式。
(2)He was only conscious that he was Toad once more, Toad at his best and highest, Toad the terror, the traffic-queller, the Lord of the lone trail, before whom all must give way or be smitten into nothingness and everlasting night. [4]
譯文:這時他只意識到自己再次成了蛤蟆,那個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蛤蟆。在公路上無法無天、橫沖直撞的惡魔。在他面前,一切都得讓路,否則就會被撞得粉身碎骨,一命嗚呼。[5]
譯者對這一長句進行了合理的拆譯,變成數個小短句,加上漢語特有的四字格詞語,讀來音韻感十足,把蛤蟆偷到汽車,膽大包天的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在翻譯口語化詞組和復雜長句時,通常使用拆譯法。應注意,漢語習慣使用簡短的詞組或句子。”[8]
(3)“I should think you were pretty well known in these parts,” he said, “if youve tried this game on often.”[4]
譯文:“我覺得你在這一帶馬上就會很有名氣的。”他說,“要是你老玩這種花招的話。”[5]
(4)“O, were not off yet, if thats what you mean,” replied the first swallow.[4]
譯文:“啊,我們還不會走呢,如果你是指那件事的話,”第一只燕子回答。[5]
兩例都可以看出比較明顯的英語句式痕跡,對于成人讀者問題不大,但對于正處于受教育階段的兒童來說,閱讀還有培養對母語的理解、增強語文素養等功能,因此地道的母語表達還是必要的。注意英漢句子語序的不同之處,一方面是定語、狀語等成分的位置有差異,另一方面是主從句的位置也不同。漢語中常把表原因、條件、目的等的從句置于句首,之后是主句;而英語中則不固定,置于句首或句末皆可。例如,“結果與原因”“結論與分析”“假設與前提”“時間的先后”[8]等句式方面注意調整。如例(3)可對語序稍作調整,“我覺得要是你老玩這種花招的話,肯定會在這一帶很出名的”,這樣的漢語更為自然。
3.修辭手法
修辭手法在兒童文學中同樣不可或缺,恰當的運用可以讓文字更加鮮活,引起小讀者聯想,增加閱讀的樂趣。《楊柳風》中有很多描寫自然的場景十分優美,孫譯也處理得十分到位。
(5)Though it was past ten oclock at night, the sky still clung to and retained some lingering skirts of light from the departed day。[4]
譯文:雖過了夜晚10點,天空還留著晚霞的一片裙角,依戀著已經消逝的白晝。[5]
(6)Every one for what he likes!
We like to be
Heads down, tails up,
Dabbling free!
High in the blue above
Swifts whirl and call—
We are down a-dabbling
Up tails all![4]
譯文:
誰想干啥就干啥,
尾巴朝天頭沖下
頭沖下來尾朝天
水花嘩啦自在翻!
頭上天高藍幽幽,
雨燕旋飛叫啾啾,
我們栽水玩水花,
尾巴翹起一溜溜![5]
例(5)譯文準確地翻譯出了原文的比喻,意境優美。例(6)中的詩歌,譯文嚴格地押尾韻,讀起來朗朗上口,生動活潑,童趣十足,富于音樂美。兒童對世界的感知尚處于比較直觀、具象的階段,諸如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的運用可以化抽象為具象,讓兒童有更清晰的體驗。
4.文化因素處理
翻譯中文化因素的處理方法歷來莫衷一是,兒童文學翻譯方面也毫不例外。“兒童本位”意識要求,考慮到兒童的特殊性,讓兒童有機會了解更多,又不剝奪他們的閱讀興趣。兒童的文化背景知識積累可能不及成人豐富,原文里的文化因素如不作處理而統統照搬,必然會打擊兒童的閱讀積極性;另一方面,適當地引入外國文化可以豐富兒童的知識,增進他們對世界的了解。因此,要對原文里的文化因素做出區分,“翻譯畢竟是一種跨文化交際,為了完成這一交際使命,兒童文學中的文化因素應予以適當保留,但應以‘易懂、不引起誤解為限”。[7]文化因素一般處理方式分兩種,即直譯和意譯。直譯可以直接保留,必要時需要加注;意譯則是向目標語讀者靠近的做法。因此譯者在為兒童翻譯時必須把握好“度”。
(7)On the walls hung wire baskets with ferns them, alternating with brackets carrying plaster statuary—Garibaldi, and the infant Samuel,and Queen Victoria, and other heroes of modern Italy.[4]
譯文:墻壁上掛著鐵絲籃,里面裝著羊齒植物,期間擺了些架子,架上放著加里波第[加里波第(1807-1882),意大利統一運動的英雄,愛國者]、幼年撒母爾(撒母爾,《圣經》里希伯萊人的先知)、維多利亞女王和現代意大利英雄的石膏像。[5]
文中還有幾處直譯加注的做法,一方面,加注值得提倡,體現了譯者對讀者負責的態度,讓小讀者了解更多異域文化;另一方面,這樣做使注釋在文中的位置過于明顯,會打斷小讀者的閱讀進程,影響閱讀的流暢性。同時,因為注釋加在文中,譯者也不宜作過多解釋。不妨改用腳注,解釋可長可短,總之以輔助閱讀為目的。
三.結語
上個世紀一段時期,“兒童本位”論遭到批判,認為其沒有價值,是毫無意義的浪費資源。難能可貴的是,新時期“兒童本位”得到了推崇,兒童再次走進人們的視野。兒童文學作家應將兒童看作“一顆飽滿的種子”。在創作時,“他要受到制約,必須考慮到要激活這顆種子的潛在生命力所必需的合適的土壤、陽光和養料”。[1]翻譯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創作活動,尋找“合適的土壤、陽光和養料”的重任落在了譯者的身上,兒童文學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如能再多向兒童傾斜一點,多從兒童的角度思考,真正將“兒童本位”意識貫徹到翻譯實踐中,則更能贏得小讀者的青睞。
參考文獻
[1]朱自強.兒童文學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2]王泉根.兒童文學教程[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3]王華杰.兒童文學論[M].湘潭:湘潭大學出版社,2009.
[4]Kenneth Grahame.The Wind in the Willows[M].New York:Bantam Books, Inc.1982.
[5]孫法理(譯).楊柳風[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
[6]姚佳,劉琪(譯).柳林風聲[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7.
[7]徐德榮.兒童文學翻譯芻議[J].中國翻譯,2004,(6):33-36.
[8]連淑能.英譯漢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