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霞
摘 要:莫言在小說《蛙》中關于牛蛙養殖場的描寫,以及民間泥人大師塑造和求子娘娘的描寫都深受我國神話故事女媧這一原型意象的影響。
關鍵詞:神話原型;泥人;生育
在西方的原型批評家們那里,最基本的文學原型是神話。榮格在《集體無意識的概念》中把“”神話學研究稱之為‘母題……。”弗萊在《批評的剖析》中說過“文學產生于神話”。中國的神話盡管沒有像西方形成系統,但是留存于《山海經》,《淮南子》等書中的神話卻有獨特的魅力,千年來流傳不衰。其中女媧煉石補天,女媧造人家喻戶曉,其中蘊含的精神更是沉淀到我們民族的血液之中。而這個女媧神話原型,如榮格所說,“是人類長期心理積淀中未被直接感知到的集體無意識的顯現,因而作為潛在的無意識進入了創作過程,但它們又必須得到外化,最初呈現為一種原始的意象”[1]。作家莫言在小說《蛙》中以其獨特的筆調塑造了民間泥人大師郝大手,以及關于求子娘娘的幾次描寫和作品關于生育的主題都是深受女媧造人這一神話的影響。
一、女媧造人原型意象在莫言《蛙》中的具體化和強化
“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于洹泥中,舉以為人。”——《太平御覽》
在這個關于生命起源的神話中,女媧作為人類的創造者,將生命與大地緊密結合在一起。大地無私地源源不斷為人們提供衣食住行,寬厚仁愛。這個神話原型是深深的沉淀到中國人的集體無意識之中。在莫言在小說《蛙》中的塑造的泥塑藝人郝大手和秦河的故事就是女媧造人神話的外化和強化。作家在小說中是這樣描寫郝大手,“他的泥娃娃是用手捏出來的,他的泥娃娃,一個一模樣,絕不重復。都說,高密東北鄉所有的娃娃,都被他捏過。都說,高密東北鄉每個人都能在他的泥娃娃里找到小時候的自己。都說,他不到鍋里沒米時是不會趕集賣泥娃娃的。他賣泥娃娃時眼里含著淚,就像他賣的是親生的孩子”,[2]郝大手如女媧一樣用黃土捏泥人,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如女媧一樣可以給予生命,“慢慢地大家認為,買他的泥娃娃,就如同從他那里預定了一個真孩子。越說越神。說他賣給你的泥娃娃,如果是個女的,你回去必定生女的。他賣給你的是男的,你回去必定生男的。如果他摸出兩個孩子給你,你回去就生雙胞胎。這是神秘的約定,說破了也就不靈了。”[3]在此地,女媧造人的神話故事很明顯地被作家具體為民間藝人捏泥人,并且這些泥人與普通百姓的生兒育女緊密聯系在一起。如果說對于郝大手的塑造只是女媧造人這個故事的具體化,那么小說中另一位工藝大師秦河的塑造,則是對于這個神話原型的強化。如榮格在《集體無意識的概念》中說:“與集體無意識的思想不可分割的原型概念,指的是心理中明確的形式的存在,它們總是到處尋求表現。”[4]作者通過王肝之口這樣描寫秦河造泥人,“我們秦大師用的泥土是專門從膠河河底兩米深處挖上來的,這是三千年沉淀下來的淤泥,是文化的淤泥歷史的淤泥。挖上來這淤泥,放在太陽下曬干,放在月光下晾透,讓它們接受了日精月華,然后放在石碾上碾碎,再用太陽冒紅時取來的河心水和月亮初升時取來的井中水和成泥巴,用手揉一個時辰,用棒槌敲一個時辰,一直將那泥巴團弄到面團一般,這才能動手制作。——而且我要告訴你們,我們秦大師,每捏好一個泥孩,都會在它的頭頂用竹簽刺一個小孔,然后扎破自己的中指,滴一滴血進去。然后揉合小孔,將泥孩放置在陰涼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這才拿出調色上彩,開眉畫眼,這樣的泥孩,本身就是小精靈”。[5]從這段描寫,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此地將人類的創造者女媧如何用泥造出一個人這個神話原型美化和強化了。本來寥寥幾筆的“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作者卻用神奇之筆寫出了詩意,將人類始祖女媧摶黃土作人的辛苦化為了美妙的藝術創造過程的神秘和享受。這兩位民間泥人大師的塑造是對于女媧造人神話原型的的具體化和強化。而這部小說關于“蛙”,以及小說中關于娃更是對于這個原型的另一種外化。
二、小說《蛙》體現出的蛙崇拜與女媧造人原型的關系
整部小說《蛙》可以說是女媧神話的外化。除了上面論述的泥人工藝大師的塑造,還從其它方面應用了女媧神話這個原型。自古以來民間的生殖崇拜與女媧造人神話有關,很多地方有女媧廟,在小說《蛙》中就有關于娘娘廟的女媧形象的描寫,“她面如圓月,發如烏云。細眉入鬢,慈且含情。身著一襲白衣,項配珠寶瓔珞。右手持長柄團扇,扇面斜扣肩頭;左手摸著一個騎魚童子的頭頂。在她的身體兩側,擁擠著十二個姿態備異的童子。這些童子面貌生動,童趣盎然,確實可愛極了。”[6]渴望擁有自己孩子的信女們匍匐在女媧的腳下,祈求賜予孩子。在中美合資家寶婦嬰醫院蝌蚪和小獅子更是聽到這樣的說法,“為什么“蛙”與“娃”同音?為什么嬰兒剛出母腹時哭聲與蛙的叫聲十分相似?為什么我們東北鄉的泥娃娃塑像中,有許多懷抱著一只蛙?為什么人類的始祖叫女媧?“媧”與“蛙”同音,這說明人類的始祖是一只大母蛙,這說明人類就是由蛙進化而來,那種人由猿進化而來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作家明白無疑的表明了對于神話原型的應用。其次,小說以蛙來命名,并且也有牛蛙養殖場的描寫,這也是女媧神話原型的一種外化。何星亮在《中國圖騰文化》寫過,“媧即蛙當無疑義,而女與雌義同,所謂女媧,其實就是‘雌蛙。大概雌蛙原是某氏族部落的圖騰,后來圖騰演化為神,雌蛙也演變成女媧”[7]。小說中寫到姑姑遭遇蛙群襲擊,因為蛙代表生命和繁衍,而姑姑執行計劃生育與此是相違背的。“但姑姑說,那天晚上的蛙聲如哭,仿佛是成千上萬的初生嬰兒在哭。姑姑說她原本是最愛聽初生兒哭聲的,對于一個婦產科醫生來說,初生嬰兒的哭聲是世上最動聽的音樂啊!可那天晚上的蛙叫聲里,有一種怨恨,一種委屈,仿佛是無數受了傷害的嬰兒的精靈在發出控訴。”姑姑遭到蛙群襲擊后,與姑姑放棄墮胎手術是有密切聯系的,小說中的姑姑最終回歸到用泥土造人贖罪的道路。在她身上體現出女媧精神,承擔著繁育后代責任重擔的女性,骨子里還是具有母性的情感。
《蛙》多處應用到女媧神話這個意象,無論是泥土造人的直接呈現,還是女媧與生殖崇拜的淵源,作者將這種沉淀在我們民族精神中的集體無意識深化和再創造。使這個神話獲得新的活力。
參考文獻:
[1][4]榮格.原型與集體無意識,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
[2][3][5][6]莫言.蛙[M].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
[7]何星亮.中國圖騰文化[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