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地洞》：弱的英雄

鐘華

摘 要：《地洞》是卡夫卡晚年之作，主人公身上具有鮮明的卡式特點。歷來認為小動物是弱者，這只是它較明顯的一面，如果深入分析，可以發現它身上還有著某種強者的氣息，雖是弱者中的強者，仍不失英雄本色。

關鍵詞：卡夫卡；地洞；弱的英雄；不可摧毀性

在1923年至1924年之間，卡夫卡創作了短篇小說《地洞》。作為卡夫卡臨終前的作品，外界多認同作品中的主人公就是卡夫卡的藝術化身，認為小動物在地洞中惶惶不可終日的處境，正是卡夫卡在貧病交加之中的生存體驗在藝術上的升華。隨后，小動物身上被打上了卡夫卡式的恐懼、孤獨與矛盾的烙印。然而，“卡夫卡雖然是一位弱者，但在他身上又常常透露出強者的氣息和精神，在他的作品中也隨處可見超人的影子。”[1]“只是這里的超人已變為一種神秘莫測的抽象，并且大大地打了折扣。”[2]該小說的主人公可謂是弱的英雄，在他身上亦打上了鮮明的卡式英雄的烙印。

縱觀卡夫卡的創作，作品多以主人公之死為結局，這顯然與卡夫卡的宗教意識有關。在猶太教義中，死亡是上帝對原罪最殘酷的懲罰形式。在猶太人卡夫卡心里，人生來有罪，靈與肉都有罪，只有死亡才能消除罪孽，從而在根本上實現人與上帝的和解，人類才能解脫苦難境遇并尋找理想的精神家園。于是，卡夫卡的作品成了內心世界的寫照，他筆下的K們紛紛死去，以死向上帝贖罪。這樣就不難理解，《變形記》中的格里高爾為何會毫無尊嚴地死去，《訴訟》中的約瑟夫·K為何感慨自己死的像條狗，如此等等。盡管如此，卡夫卡并非徹底的弱者，他時常將內心的反抗意識塑造成各類勇士形象，并與世間黑暗進行不屈的斗爭，他臨終前的作品《地洞》可謂是這種思想的再現。《地洞》的主人公一直頑強地活著，任憑何種打擊也不倒下，雖是弱者中的強者，仍不失英雄本色，這似乎呼喚出了卡夫卡心底藏著的不可摧毀性。“一個人若不相信自身有某種不可摧毀的因素，他就不能存在，盡管不可以摧毀的因素和這種相信都是他始終無法察覺的。”卡夫卡如是說。

從身份來看，卡夫卡并未給小動物定名，我們也無法得知，它肯定不屬于人類，但它可能是貓科動物。據文中記載，某次小動物醒來時，牙縫間還掛著一只耗子，這足以印證上述觀點。此外，小動物是肉食動物，為此要四處去捕食，可見其體格還算強壯，體型肯定比甲蟲要龐大。初步設想，小動物應有著硬漢的外在形象，不然它何以有足夠的力量去建造龐大的地下王國。

從筑洞過程來看，縱使徒勞無功也不懈追求。回顧整個過程，小動物用手抓，用嘴啃，用腳踩，用頭碰，用盡了各種辦法，足見其毅力之堅強。與西緒弗斯無止盡地推石上山相比，小動物并未有絲毫的消極情緒。就西緒弗斯來說，“每當他離開山頂走向上帝的巢穴，他就超越了自己的命運，他比那塊石頭（命運的象征）更堅強。”[3]小動物或許沒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它的目標只是為了生存與平靜的生活，為此用盡智謀，耗盡體力，且始終不放棄這個信念。盡管它筑洞過程中疑慮重重，比如，洞口設計得是否隱蔽，不隱蔽會被發現，過于隱蔽不利于逃跑；捕獲的食物是否集中放置，集中也好，分散也罷，似乎都易導致危險誕生；在小說最后，“曲曲”聲一度使它心煩意亂，但它一直在思考著對策，并付諸行動。面對假想敵，它不但不妥協，相反內心的斗爭意識被反復激起，展示了絕不屈服的不可摧毀性。“假如現在它真的來了……有一瞬間他屁股正好對著我的臉兒，假如這一切真的發生，我就會像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從后面向它撲過去，把他咬個稀巴，咬成一塊塊，撕得粉碎，喝干它的血，并立即把它的尸骸拖到別的獵獲物當中。”在這里，卡夫卡把弱者為了生存而拼搏的過程描繪得淋漓盡致。盡管小動物只能潛伏地下，處于弱勢地位，但它憑借自身的強力意志，積極主動地反抗莫名的惡勢力摧毀者，不失為被摧毀者的英雄本色。

從精神層面來看，小說以自敘自白的方式展開整個情節，第一人稱的使用既增強了真實性，又混淆了讀者的視野——這些富有理性與思辨的意識流究竟出自小動物本身，抑或作者本人？答案無從得知。在文本中，作者這樣透視了小動物的心理，“從事這樣一項工程，我只憑我的額頭，我沒日沒夜連續成千成萬次地用額頭撞擊土層，假如我撞得額頭流血，我就高興，因為這就表明墻壁開始堅固了，我用這種方式當之無愧地得到了這個城堡。”“我和地洞相依為命……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把我們永遠分開。”小動物視危機四伏的地下王國為心靈的凈土、精神的家園，誓死捍衛地洞的安全。相似的是，卡夫卡也以弱者形象自稱，但他又憑借“不可摧毀的東西”同外界斗爭，視寫作為信仰，在孤獨中用寫作建立起堅實的萬里長城。同樣，卡夫卡為了捍衛他視之為信仰的寫作，曾在信件中表達了他對地洞生活的渴望。卡夫卡將小動物塑造成“弱的英雄”形象，小動物又以永不放棄的精神折射了卡夫卡身上難以覺察的強者的氣息和精神。從精神層面來看，兩者身上都閃現著超人的影子。

當然，外界對《地洞》的解讀可謂見仁見智。面對卡夫卡的肖像，我們總意識到他的弱者身份，卻忘了身體高大、目光炯炯有神的卡夫卡身上亦散發著強者之光與英雄本色。

參考文獻：

[1][2]曾艷兵.“超人”與“弱者”——卡夫卡與尼采[J].天津師范大學學報，2005（3）.

[3] 尚愛萍.現代人的困惑與憂慮——解讀《地洞》的啟示[J].呼倫貝爾學院學報，2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