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莫若率

夏夢嬌

摘 要：歷來對南唐后主李煜的詞褒貶不一，贊之者稱其為“以血書者”，貶之者則認為他的早期作品多抒寫驕奢淫靡的享樂生活而不關心社會現實。而想要真正理解一位詞人，我們不應該僅從倫理道德層面來評定他作品的好壞，對于李煜這位詞人來講更是如此。有人機械地將他的作品用前后分期割裂來看，但實際上貫穿于這位詞人一生的心靈本質是始終未變的——率情、赤誠。獨特的人生際遇也使得他對“情”的體悟更加真摯、深刻。

關鍵詞：李煜；率情創作；天性自然；真情致

李煜，字重光，初名從嘉，號鐘隱、蓮峰居士。天祚三年七月初七，生于金陵，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史稱李后主。李煜雖不通政治，但其藝術才華卻非凡。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和文均有一定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被稱為“千古詞帝”。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一書中曾提到：“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①以詞的境界為審美標準來看，有人將李煜的詞分為了前后兩期，他們認為李煜前期的作品多寫宮廷驕奢淫靡的享樂生活，境界不高；后期作品，即在亡國之后則著寫出了亡國之恨、家國之悲，寫出了人生的無常與無奈，意境開闊博大。

一、率情而作

對于李煜這樣一位率情創作的詞人來說，主觀情感的悲喜不因外物而轉移，眼前所見所感即為作品最真實的內容，順從內心中的喜樂苦悲而感發的就成為詞作的情感基調。試看一首《浣溪沙》：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沾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我們說李煜是生于深宮之中，因而對于平民百姓的生活是不甚了解的。紅日高透，別殿簫鼓是帝王家再平常不過的場景，是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如果不與政治或時代相聯系，僅從這首詞的內容情感出發，便能感受到作者勾勒出的氣象華貴的宮廷生活。詞中“紅日”、“金爐”、“紅錦地衣”、“金釵”以紅、黃兩種濃艷的色彩渲染了帝王生活的華貴，以“添香獸”的視覺、聞花蕊香氣的嗅覺、遙聞簫鼓聲的聽覺與濃麗的色彩通感，構思別致且細膩的描繪出了一幅歌舞升平的美景。末句“別殿遙聞簫鼓奏”更讓詞作顯得余韻悠長，簫鼓奏樂的聲音彷如在耳畔。

二、以血書情

作為南唐國君的李煜，雖不擅政治卻對音律詩樂有著獨到的體悟。他用敏銳真切深摯的感情和心靈抒寫著自己的主觀體驗，這就是王國維所說的“以血書者”。他的情感不與外物相移，只遵從于內心的感受。前期生活在深宮中，歌舞聲樂相伴的生活是他所熱愛的，于是這種情感以無關乎政治而直抒胸臆的態度落于紙上。后期國破家亡被俘后，他的內心是悲苦的，因而這種悲慟就被定格在月明下的故國之中。李煜筆下顯露出的“情”是一種自然的天性，是順應自然而產生的“情”。熱愛時，他的“情”以“吹斷”、“重按”、“歌遍徹”來強烈的表達，悲痛時，他的“情”又因“不堪回首”的憂愁而如一江春水奔騰向前。無論是前期“待踏馬蹄清夜月”還是后期“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都是將內心與天地萬物相呼應，這種囊括宇內的情感力量怎能不撼動人心？如《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一詞作于李煜被俘后，這首詞中的“月明”、“雕欄玉砌”與前文所舉《玉樓春》中有相似的意象。“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②，相似的意象在作者筆下卻披上了不同的情感色彩。春去春來，時光流轉，有多少往事在歲月中消逝。然而，時間的流逝不為任何事物停留，它是永恒向前的，而在時間面前，宇宙萬物似乎都是短暫的。這是有生命者共同的悲哀，我們只能任由命運的車輪向前，卻不能為任何事物停留片刻。作者由此推演到自身，回憶起那年明月下的種種歡愉，想到盡興時刻醉拍闌干，而如今只能遙望故國于同一片月光下。

三、對“情”的體驗

清代周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中說道：“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飛卿，嚴妝也；端己，淡妝也；后主則粗服亂頭矣。”這正是說李煜的詞作有著不加修飾的自然之美，這種“美”存在于對“情”的自然抒發之中。特別是李煜前期的作品，就其思想內容與藝術表現來看，同為宴飲享樂之詞卻較之前期的花間詞作更顯情真。“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③李煜的詞作擺脫了五代花間詞派充滿脂粉氣息的境界，以主觀情感出發，著眼于沉重真實的亡國之痛，感慨人生的無常與悲苦，使詞的境界得到了提升，對于“情”的感發也更加重視。他的“情”沒有矯揉造作刻意雕琢，而是以內心所感為出發，順應自然噴薄而出。這種“情”的感發力量是最真摯、也是最為深沉的，而這一切都源于李煜的“真”。

注釋：

①[清]王國維《人間詞話》，萬卷出版公司2008版，第1頁。

②[清]王國維《人間詞話》，萬卷出版公司2008版，第3頁。

③[清]王國維《人間詞話》，萬卷出版公司2008版，第17頁。

參考文獻：

[1]蔡厚示，黃拔荊.南唐二主暨馮延巳詞傳[M].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2]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版.

[3]無名氏（宋），王仲文輯.南唐二主詞校訂[M].中華書局2007版.

[4]葉嘉瑩.唐宋詞十七講[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版.

[5]孫通海.《中華經典藏書：莊子》.中華書局，2007版.

[6]王國維.人間詞話[M].萬卷出版公司，2008年版.

[7]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 [M].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